陳硯秋蹲在河灣邊洗手時,指腹忽然觸到片冰涼。不是鵝卵石的圓潤,也不是細沙的松軟,那觸感帶著些微的棱角,像是被水流磨過多年,卻仍藏著幾分硬氣。她順著觸感摸下去,指尖勾住塊青灰色的東西,用力一拽,水花濺了滿褲腳,手里竟攥著半塊石磬。
石磬斷口齊整,像是被人刻意敲開的,殘存的部分還能看見幾道淺淺的刻痕,不是尋常石頭該有的紋路。陳硯秋擦了擦石面上的泥,夕陽剛好落在斷口處,竟泛出些溫潤的光,像老玉盤久了的包漿。她心里一動——這河灣是城郊的老河,前兩年修公路時截過流,去年又通了水,底下埋著些老物件不稀奇,但石磬這東西,可不是誰家都能有的。
“陳老師,您在這兒呢?”村支書老張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手里還提著個布袋子,“剛去您住的祠堂看了,門沒鎖,想著您準是來河邊了?!?/p>
陳硯秋把石磬舉起來:“老張,你看這是什么?”
老張瞇著眼睛瞅了半天,伸手摸了摸:“這石頭怪得很,摸著涼絲絲的,還帶著點響兒?”他用手指頭敲了敲,石磬發(fā)出“咚”的一聲,聲音不脆,卻帶著股子韌勁,像老樹皮里藏著的年輪,“這玩意兒,該不是老輩人說的‘響石’吧?我小時候聽我爺說,咱村以前有個老秀才,家里有塊能響的石頭,說是祖上傳下來的,后來兵荒馬亂的,不知道丟哪兒了?!?/p>
陳硯秋心里更癢了。她是省博物館的研究員,這次來這個叫“石灣”的村子,是為了調查一批明清時期的民俗文物。村里的祠堂保存得還算完好,她這幾天就住在祠堂西廂房,白天跟著村民轉,晚上整理資料,沒想到竟在河邊撿著這么個寶貝。
“這不是普通的響石,”陳硯秋小心翼翼地把石磬包進手帕里,“這是石磬,古代的樂器,也用來祭祀。你看這斷口,應該是人為破壞的,還有這些刻痕,像是簡化的云紋,看風格,說不定是清代的?!?/p>
老張眼睛亮了:“這么說,這是文物?那咱村豈不是藏著寶貝?”
“不好說,”陳硯秋搖搖頭,“得先弄清楚這半塊石磬的來歷。你剛才說的老秀才,家里還有后人嗎?”
老張撓了撓頭:“老秀才叫李墨安,要是活到現(xiàn)在,得有一百多歲了。他有個孫子,叫李守義,現(xiàn)在在村里開了個小賣部,性格怪得很,不愛跟人說話,你要是問他老輩子的事,他未必肯說。”
陳硯秋還是決定去試試。當天晚上,她提著從鎮(zhèn)上買的兩斤水果,找到了李守義的小賣部。小賣部就在村口,一盞白熾燈吊在房梁上,照著貨架上零零散散的商品。李守義坐在柜臺后面,手里拿著個收音機,正聽著評書,見有人進來,頭也沒抬。
“李大哥,您好,我是來村里做文物調查的陳硯秋,想跟您打聽點事?!标惓幥锇阉旁诠衽_上。
李守義這才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帶著點警惕:“打聽什么事?”
“您祖父李墨安先生,是不是曾經有過一塊石磬?”陳硯秋盡量讓語氣緩和些,“我今天在河邊撿到了半塊石磬,想問問您知不知道來歷?!?/p>
李守義的手頓了一下,收音機里的評書還在響,他卻像是沒聽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不知道?!?/p>
“我知道您可能有顧慮,”陳硯秋把包著石磬的手帕打開,放在柜臺上,“您看這半塊石磬,斷口處還有些磨損,要是您祖父的那一塊,說不定另一半還在村里某個地方。石磬是文物,對研究咱村的歷史很有幫助,要是能找到完整的,說不定能進博物館,讓更多人知道石灣的故事?!?/p>
李守義的目光落在石磬上,眼神復雜,像是在看什么熟悉又遙遠的東西。他伸出手,指尖剛碰到石磬,又縮了回去,喉結動了動:“我爺?shù)氖啵缇蛠G了?!?/p>
“什么時候丟的?”陳硯秋追問。
“一九六六年,”李守義的聲音低了下去,“那時候鬧文革,紅衛(wèi)兵來村里破四舊,我爺把石磬藏在床底下,還是被搜出來了。他們說那是封建迷信的東西,要砸了,我爺攔著不讓,被推在地上,石磬也被敲成了兩半,扔到了河里。我爺后來就病了,沒半年就走了?!?/p>
陳硯秋心里一沉。她沒想到這半塊石磬背后還有這么段故事,難怪李守義不愿意提。
“那您知道另一半石磬扔在哪兒了嗎?”
李守義搖了搖頭:“那時候我才十歲,嚇得躲在柜子里,只聽見外面吵,后來我爺告訴我,石磬被扔到了村東的河灣里,就是你撿著這半塊的地方。這些年,我也去河邊找過,可一直沒找著另一半?!?/p>
陳硯秋看著手里的半塊石磬,忽然覺得它沉甸甸的。這不僅僅是一塊文物,更是李墨安先生的念想,是石灣村的一段記憶。她決定,一定要找到另一半石磬。
接下來的幾天,陳硯秋每天都去村東的河灣邊。她帶著鏟子和篩子,一點點地挖河底的泥沙,村民們見了,也有不少人來幫忙。老張還找來了村里的老船工,撐著小船,在河灣里來回劃,幫著觀察水下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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