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會余溫
廟會的街上擠滿了人,叫賣聲、笑聲、鑼鼓聲混在一起,熱鬧得像炸開了鍋。陳遠緊緊牽著柳如氏的手,指腹反復摩挲著她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洗衣做飯、縫補衣裳磨出來的,他心里一陣發(fā)軟,握得更緊了些,生怕人潮把她擠散。
“你看,那是糖畫!”柳如氏忽然停下腳步,聲音里帶著雀躍,指尖指向不遠處的小攤?;椟S的油燈光暈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了滿天的星子。陳遠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穿藍布短打的老師傅正端坐案前,手里握著黃銅小勺,勺里盛著琥珀色的糖稀。他手腕輕轉(zhuǎn),糖稀如銀絲般緩緩流下,落在光滑的青石板上,不過片刻,一只展翅的蝴蝶便躍然板上,翅膀上的紋路細膩,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金光,引得周圍孩子陣陣驚呼。
陳遠拉著柳如氏擠過人群,走到攤前時,特意將她護在身后,避開往來的手肘。“師傅,給我做個梅花的糖畫,要最大的?!彼χ_口,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寵溺——從前在柳家,她也是嬌生慣養(yǎng)的小姐,如今跟著自己過苦日子,連吃塊糖畫都這般歡喜,他總想把能給的都給她。
老師傅抬頭看了看兩人相握的手,眼里露出笑意,點了點頭:“好嘞,姑娘喜歡,就給你們做得精致些?!闭f罷,他重新舀了一勺糖稀,待糖稀溫度剛好,手腕一提一落,先畫了個圓潤的花心,接著向外延伸出五片花瓣,每一片都帶著自然的弧度,最后又用細糖稀在花瓣邊緣勾出幾道淺淺的紋路,像是被風吹起的褶皺。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一枝栩栩如生的梅花便做好了,老師傅用竹簽輕輕挑起,遞到陳遠手里:“拿好,小心燙?!?/p>
陳遠吹了吹糖畫,確認不燙了才遞給柳如氏:“嘗嘗,甜不甜?”柳如氏雙手接過,指尖碰到竹簽時,還能感受到殘留的溫度。她輕輕咬了一小口,糖稀在舌尖化開,甜絲絲的味道順著喉嚨往下滑,一路甜到了心里。她想起小時候,娘也常帶她逛廟會,每次都會買一支糖畫,那時她總愛選兔子形狀的,娘就站在旁邊笑著看她吃。如今身邊換了人,可這份甜卻比從前更濃。她笑著把糖畫遞到陳遠嘴邊:“你也嘗嘗?!?/p>
陳遠低頭咬了一口,甜意瞬間在口腔里蔓延開來,比他從前跑鏢時在驛站買的硬糖甜多了。他知道,這甜不是來自糖稀,而是來自身邊人的笑容。“好吃,”他點點頭,伸手替柳如氏拂去嘴角沾到的糖屑,“喜歡的話,下次再給你買。”
兩人手牽手繼續(xù)往前走,剛轉(zhuǎn)過一個街角,就聽見前面?zhèn)鱽黻囮嚭炔事?。走近一看,原來是一家雜貨鋪在辦猜燈謎的活動,門口掛著十幾盞紅燈籠,每盞燈籠下都系著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燈謎,猜對了就能得一盞小燈籠。柳如氏自小就喜歡猜謎,眼睛一下子亮了,拉著陳遠就往人群里擠:“咱們也去試試,我從前在家,跟爹猜謎還從沒輸過呢。”
陳遠笑著應(yīng)下,跟著她擠到最前面。柳如氏抬頭看著燈籠上的紙條,一個一個仔細讀著,忽然停在一盞畫著荷花的燈籠前。紙條上寫著:“花前月下獨徘徊(打一字)”。她皺著眉想了想,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陳遠的掌心——花前是“艸”,月下是“月”,獨徘徊是“一”,這三個字合在一起……她忽然眼睛一亮,拉著陳遠的手晃了晃:“我知道了!是‘有’字!”
雜貨鋪的掌柜正站在旁邊,聽見她的答案,立刻笑著點頭:“姑娘猜對了!這盞小燈籠送給你。”說罷,他取下燈籠遞給柳如氏。那是一盞紅色的兔子燈,燈籠身子是用竹篾扎的,外面糊著半透明的紅紙,里面放著一支小蠟燭,點亮后,燈光透過紙罩灑出來,暖融融的,照得柳如氏的臉頰都泛著紅。
柳如氏提著兔子燈,腳步都輕快了不少,走到哪都忍不住晃一晃,看著燈光在地上投下的兔子影子,笑得合不攏嘴。陳遠跟在她身邊,看著她開心的樣子,心里也跟著暖烘烘的。他想起白天去鏢局對賬時,掌柜的還說最近有趟遠鏢,要是接了能賺不少錢,他原本還在猶豫,現(xiàn)在卻下了決心——等賺了錢,就給她買塊好布料,做件新衣裳,再把院子里的菊花種得更多些,讓她天天都能像今天這樣笑。
逛到半夜,街上的人漸漸少了,原本喧鬧的叫賣聲也弱了下去,只剩下零星幾家小吃鋪還亮著燈。陳遠注意到柳如氏的腳步慢了些,額頭上也滲出了細汗,知道她是累了。“咱們?nèi)ズ舆呑鴷喊?,那里人少,還能看燈影?!彼p聲提議,不等柳如氏回答,就拉著她往河邊走。
河邊果然安靜許多,晚風一吹,帶著水汽的涼意拂過臉頰,剛好驅(qū)散了身上的燥熱。河面上飄著許多河燈,都是逛廟會的人放的,紅色的、黃色的、粉色的,一盞盞順著水流慢慢漂,燈影落在水里,隨著水波晃悠悠的,像是撒了一河的星星。柳如氏找了塊干凈的石頭坐下,將兔子燈放在腿上,靠在陳遠肩上,聲音輕輕的:“我好久沒這么開心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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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柳家出事后,她就再也沒逛過廟會。那些日子里,她躲在親戚家,看盡了別人的臉色,后來遇到陳遠,才算有了個安穩(wěn)的家??扇兆舆^得緊巴,她總想著省錢,從不敢提這些“奢侈”的愿望,沒想到陳遠卻記在心里,還特意陪她來逛。
陳遠握著她的手,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聲音溫柔:“以后咱們經(jīng)常來,不光是廟會,等下次鎮(zhèn)上辦花會,我也帶你去看。”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等我攢夠了錢,就給你買個更大的房子,院子里種滿你喜歡的菊花,再搭個葡萄架,夏天咱們就在架下乘涼,冬天就圍著火爐烤紅薯,咱們天天都這么開心。”
柳如氏抬頭看著陳遠,月光灑在他臉上,勾勒出他硬朗的輪廓,他的眼睛里滿是認真,沒有半分虛情假意。她忽然覺得,有沒有大房子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身邊有這個人。她搖搖頭,伸手環(huán)住陳遠的腰:“我不要大房子,只要跟你在一起,就算是現(xiàn)在的小院子,我也覺得很開心?!痹鹤与m小,卻有她種的菊花,有陳遠親手做的木凳,有兩人一起吃飯的小桌,這些都是她的念想,比任何大房子都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