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民商途·綢緞緣:陳遠勒住韁繩,馬蹄在北方城鎮(zhèn)的青石板路上緩緩停下,揚起的細塵很快被風卷走。他抬手抹了把額頭的薄汗,目光掃過身后三輛滿載綢緞的馬車——車簾嚴絲合縫,捆貨的麻繩緊實如初,連車轅上的木紋都還保持著出發(fā)時的模樣。
“陳鏢頭,可算把您盼來了!”周老板的聲音從綢緞鋪門口傳來,帶著幾分急切與熱絡。他穿著一身藏青色綢緞長衫,袖口繡著精致的云紋,見陳遠翻身下車,忙快步迎上來,伸手就去掀最前面一輛馬車的車簾。
指尖觸到微涼的布簾時,周老板的動作頓了頓,回頭看向陳遠,語氣里帶著幾分試探:“這一路過來,沒遇上什么麻煩吧?我前幾日聽人說,北邊山口那帶不太平,還有鏢隊被劫了。”
陳遠笑了笑,上前一步掀開簾子:“周老板放心,我們走的是趙校尉幫忙疏通的近路,沿途都有巡邏的士兵照應,別說麻煩,連個可疑人影都沒見著?!标柟馔高^車簾縫隙灑進去,照亮了里面疊得整整齊齊的綢緞——水綠的如江南春水,緋紅的似三月桃花,墨黑的像深夜?jié)庠疲恳黄ザ忌珴甚r亮,沒有半點褶皺或破損。
周老板的眼睛瞬間亮了,伸手撫過一匹水綠綢緞,指尖感受著細膩的質(zhì)地,連連點頭:“好,好!陳鏢頭辦事,我是一百個放心!”他直起身,對著店里的伙計喊:“快,把綢緞都搬進去,輕點放,別刮壞了!”又轉(zhuǎn)頭對陳遠嘆道:“之前找的那幾家鏢局,要么說路上遇著暴雨延誤工期,要么卸完貨才發(fā)現(xiàn)綢緞被雨水泡了邊,還有一次,竟少了兩匹上等的蜀錦!也就你們鏢局,每次都準時又穩(wěn)妥?!?/p>
陳遠靠在車轅上,看著伙計們有序地搬卸綢緞——鏢局的伙計們都穿著統(tǒng)一的灰布短褂,腰間系著黑腰帶,動作麻利卻不慌亂,連腳步聲都比尋常搬運工輕幾分。這是他跟著老鏢師學的規(guī)矩:押鏢不僅要護貨安全,行事也要有章法,讓客戶看著就安心。
“周老板客氣了,保障貨物安全是我們鏢局的本分?!标愡h接過伙計遞來的水囊,擰開喝了一口,清涼的井水順著喉嚨滑下去,解了一路的燥熱。
正說著,周老板忽然湊上前來,聲音壓低了些,帶著幾分隱秘的期待:“陳鏢頭,我有個事想跟您商量?!彼噶酥镐佔永锟帐幨幍呢浖埽澳睬埔娏?,最近鎮(zhèn)上辦喜事的多,綢緞賣得快,我這店里都快空了。聽說您常跑南方,認識不少做綢緞生意的人,不知能不能幫我搭個線?只要貨源好、能穩(wěn)定供貨,我愿意出高于市場價兩成的價格收購?!?/p>
“高于市場價兩成?”陳遠心里猛地一動,握著水囊的手緊了緊。他想起上個月南行時認識的王老板——那是在蘇州城外的綢緞莊,王老板穿著一身月白長衫,留著三縷長須,說話溫文爾雅,卻把偌大的綢緞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當時王老板還跟他嘆過,說南方綢緞產(chǎn)能過剩,北方市場雖好,卻找不到靠譜的經(jīng)銷商,好多綢緞都壓在庫房里,愁得夜里睡不著覺。
若是能把王老板的綢緞介紹給周老板,豈不是兩全其美?陳遠心里快速盤算起來:王老板有貨,周老板有需求,自己從中牽線,不僅能讓鏢局多一筆穩(wěn)定的運輸生意,說不定還能從中間賺些差價——王老板給的批發(fā)價本就低,周老板又愿意出高價,這中間的利潤,足夠給柳如氏買她念叨了好久的那支赤金點翠簪子,還能把家里的院子再擴建些,種上更多她喜歡的菊花。
“周老板放心,”陳遠放下水囊,語氣肯定,“我回去后就專程去蘇州找王老板,他是南方做綢緞生意的大戶,貨源充足,品質(zhì)也有保障。要是他有意向,我就帶他來跟您細談,定不會讓您失望?!?/p>
周老板一聽,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拍著陳遠的肩膀說:“好!有陳鏢頭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今晚別走了,我在隔壁酒樓訂了桌菜,咱們好好喝幾杯,也算我提前謝過您?!?/p>
陳遠本想推辭,說要趕回去給柳如氏報平安,可周老板卻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往酒樓走,還讓伙計把鏢局的馬車安排到后院的馬廄,給馬匹添上好的草料。到了酒樓包間,周老板點了一桌子菜:燉得軟爛的羊肉、油亮的醬肘子、新鮮的河魚,還有一壺北方特有的高粱酒。
酒過三巡,周老板從懷里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塞進陳遠手里:“陳鏢頭,這五兩銀子您拿著,算是我給您的‘牽線費’。不管這生意成不成,您跑一趟蘇州也辛苦,這點錢就當給您路上買水喝?!?/p>
陳遠連忙推辭,可周老板卻執(zhí)意要給:“您要是不收,就是嫌少,也看不起我周某人。再說了,我還指望您幫我把貨源穩(wěn)住呢,這點心意您必須收下。”陳遠拗不過他,只好把錢袋收下,心里卻更堅定了要促成這樁生意的念頭——周老板如此爽快,王老板那邊又有貨待銷,這事要是成了,對三方都有好處。
第二天一早,陳遠辭別周老板,帶著伙計們啟程返程。馬車駛離城鎮(zhèn)時,他回頭望了一眼周老板的綢緞鋪,鋪面上掛著的綢緞在晨光里閃著柔和的光,像極了柳如氏繡帕上的花紋。
“陳哥,咱們這次回去,是不是能歇兩天?”跟在后面的伙計阿福湊上來,笑著問。阿福才十六歲,是鏢局里最年輕的伙計,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每次押鏢回來,都盼著能歇幾天,去鎮(zhèn)上的點心鋪買塊桂花糕吃。
陳遠勒住馬,回頭看了看身后的伙計們——他們臉上都帶著疲憊,眼底卻有掩飾不住的輕松,畢竟這次押鏢順順利利,沒出半點差錯。他笑了笑:“回去先給大家放一天假,讓你們好好歇歇。不過我得先去蘇州一趟,找王老板談點事。”
“是周老板說的綢緞生意?”阿福眼睛一亮,“陳哥,要是這生意成了,咱們鏢局以后是不是就能常跑南方到北方的綢緞鏢了?那咱們的工錢是不是也能漲漲?”
“少不了你的好處。”陳遠拍了拍阿福的肩膀,心里卻在盤算著去蘇州的路線。從鎮(zhèn)上到蘇州,走水路比陸路快,還能省下不少時間——要是坐漕運的船,五天就能到蘇州,比走陸路快三天。這樣一來,他就能早點跟王老板談妥,早點回來給柳如氏驚喜。
想到柳如氏,陳遠的心里就暖了起來。出發(fā)前,柳如氏特意給他裝了一籃菊花糕,還在他的行囊里塞了個布包,里面是她連夜縫的護膝——北方天冷,騎馬久了膝蓋容易受涼。他摸了摸懷里的錢袋,五兩銀子沉甸甸的,足夠給柳如氏買那支赤金點翠簪子了。上次去鎮(zhèn)上,他看見柳如氏在首飾鋪門口站了好久,目光一直落在那支簪子上,直到掌柜的出來,她才紅著臉走開。
馬車在官道上緩緩行駛,路邊的樹木漸漸從北方的松柏變成了南方的楊柳。陳遠打開水囊,喝了一口水,又拿出一塊菊花糕——糕點還帶著淡淡的菊香,是柳如氏特有的手藝。他咬了一口,甜而不膩的味道在舌尖散開,心里的盤算也越來越清晰:
首先,到了蘇州,先去找王老板,把周老板的需求和出價跟他說清楚。王老板之前說過,他的綢緞在南方競爭激烈,利潤越來越薄,要是能打開北方市場,就算給周老板讓些利,也比壓在庫房里強。其次,要跟王老板談運輸?shù)氖隆羰峭趵习逋饨o周老板供貨,就必須由他們鏢局負責運輸,這樣鏢局就能多一筆穩(wěn)定的收入,掌柜的說不定還會給伙計們漲工錢。最后,再跟王老板商量,能不能在批發(fā)價的基礎上,給自己留一點差價——不用多,每匹綢緞賺兩錢銀子,一次運一百匹,就能賺二十兩銀子,足夠把家里的院子擴建了,還能給柳如氏再買些首飾。
越想,陳遠的心里就越有底。他抬頭看了看天,陽光正好,微風不燥,官道上行人不多,只有偶爾過往的商隊和馬車。遠處的山坡上,幾棵桃樹開著粉色的花,像一團團云霞,讓他想起了蘇州城外的桃花塢——王老板的綢緞莊就在桃花塢附近,每到春天,滿塢的桃花開得正好,王老板還會在莊里擺酒,請來往的商客喝酒賞花。
“陳哥,前面有個茶攤,咱們要不要歇會兒?”阿福的聲音打斷了陳遠的思緒。
陳遠點了點頭:“好,歇會兒再走。讓馬匹也喝點水,吃點草料?!?/p>
到了茶攤,陳遠叫了一壺茶,給伙計們每人倒了一碗。茶攤的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老漢,見他們穿著鏢局的衣服,就湊過來聊天:“幾位是跑鏢的吧?最近南方到北方的鏢好跑嗎?我聽說北邊山口那帶不太平,有山賊出沒。”
“還好,我們走的是近路,有官兵照應?!标愡h喝了一口茶,溫熱的茶水順著喉嚨滑下去,解了一路的疲憊。
“還是你們鏢局厲害,”老漢嘆道,“前幾天有個商隊,走山口的時候被山賊劫了,不僅貨物被搶了,連馬都被牽走了。聽說那商隊是賣綢緞的,損失了不少錢?!?/p>
陳遠心里一緊,忙問:“是哪個商隊?什么時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