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370集：故事的開頭（第1頁）

文物簿

陳默推開辦公室的門時，晨露還凝在窗沿的雕花上。他從鐵皮柜里取出新本子，藍布封皮泛著細絨般的光，是特意托古籍修復(fù)室的老師傅做的，紙頁里摻了楮樹皮，摸起來帶著草木的糙感。

筆尖落在第一頁，墨水洇開的瞬間，走廊里傳來瓷器碰撞的輕響。他抬頭望向窗外，展廳的玻璃幕墻正把初升的太陽折成碎金，落在青銅鼎的紋飾里，像給那些沉睡三千年的云雷紋鍍了層暖光。

“陳老師，3號展柜的銅鏡該換展托了。”實習(xí)生小林抱著泡沫墊跑進來，發(fā)梢還沾著修復(fù)室的木屑，“昨晚小孟姐加班把銅綠清干凈了，鏡面能照見人影呢?！?/p>

陳默合上本子起身，藍布封面被風(fēng)掀起一角。展廳里已有稀疏的參觀者，穿校服的學(xué)生舉著手機對著陶俑拍照，鏡頭里的彩繪仕女嘴角弧度恰好，像在配合他們比耶的手勢。

一、玉琮的裂隙

上午九點，地質(zhì)研究所的周教授踩著晨光走進來。老人拄著的拐杖頭包著銅皮，敲在大理石地面上篤篤作響，路過新石器時代展區(qū)時，忽然在玉琮展柜前停住。

“小陳，你看這裂隙?！敝芙淌诘闹讣庠诓Ａ宵c了點，老花鏡滑到鼻尖，“去年做光譜掃描時還沒這么明顯，許是展廳濕度沒控制好。”

陳默俯身去看，青玉質(zhì)地的玉琮上，一道發(fā)絲細的裂紋斜斜穿過方柱體，像被誰用指甲輕輕劃了下。他想起發(fā)掘報告里寫，這玉琮出土?xí)r裹在絲織物里，墓主人的手骨還搭在上面，指節(jié)彎曲的弧度，正和玉琮的轉(zhuǎn)角吻合。

“周老師還記得發(fā)掘那天嗎？”陳默忽然開口，“您說這玉料來自三江口，得是多少人捧著渡江，才送到良渚的工匠手里?！?/p>

周教授笑起來，拐杖在地面頓了頓：“那天你蹲在墓坑里，說玉琮的紋路像樹輪。現(xiàn)在看這裂隙，倒像是時間長了，它自己撐出的透氣口?！?/p>

正說著，一個穿藍布衫的老太太湊過來，手里捏著塊手帕，一層層打開，露出枚雞蛋大的玉墜?！巴荆憧次疫@是不是跟它一家子？”老太太的手抖得厲害，玉墜在陽光下泛著和展柜里玉琮相似的青光，“我娘說這是陪嫁，當(dāng)年從水里撈上來的，上面也有這樣的道道。”

陳默的心輕輕顫了下。他想起發(fā)掘現(xiàn)場的積水，考古隊員跪在泥里，用竹刀一點點剔去玉琮表面的淤土，指縫里的泥垢三天都沒洗干凈。

“這叫水沁紋?！敝芙淌诮舆^玉墜，對著光端詳，“玉在水里待久了，會記下水流的樣子。您這枚，說不定真和展柜里的老伙計見過面呢。”

老太太的眼淚突然掉下來，砸在玉墜上，順著紋路滑進那些細小的凹痕里?！拔夷腥俗叩臅r候，攥著它說要還給水里的老祖宗?！彼煅手延駢嫲?，“今天帶它來看看親戚，也算了了他的心愿?！?/p>

目送老太太蹣跚離去，陳默翻開新本子。陽光透過展柜的玻璃，在紙頁上投下玉琮的影子，他提筆寫下：“玉會記得水流過的方向，就像人會記得牽掛的模樣?！?/p>

二、銅鏡的銹

午后的修復(fù)室飄著酒精味，小孟正用竹制刮刀給唐代銅鏡除銹。鏡面朝上放在工作臺上，邊緣的纏枝紋已經(jīng)顯露出來，只是中心還有塊巴掌大的綠銹，像片頑固的苔蘚。

“陳老師，您看這銹色?！毙∶咸痤^，鼻尖沾著點灰綠，“里面好像裹著東西，刮不動。”

陳默湊過去，放大鏡下，銹層里嵌著些暗紅色的碎屑。他忽然想起去年在洛陽見到的唐代墓葬壁畫，仕女們對著銅鏡梳妝，鏡臺邊總擺著胭脂盒。

“用棉簽蘸點蒸餾水試試?！标惸穆曇舴泡p，“別太用力?！?/p>

小孟的指尖微微發(fā)顫。棉簽擦過的地方，一點殷紅慢慢暈開，像極了胭脂的顏色。她忽然笑起來，眼里閃著光：“說不定是哪個姑娘化妝時，不小心蹭上去的。”

窗外的蟬鳴正盛，陽光穿過梧桐樹的葉子，在鏡面上投下晃動的光斑。陳默想起自己的母親，總愛在梳妝臺的鏡子上貼張小紙條，記著買醬油或是取快遞，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被鏡面映得格外清晰。

“我奶奶也有面銅鏡。”小孟忽然說，手里的刮刀停在半空，“銅綠厚得看不清人影，她卻總說能照見年輕時的樣子。”

陳默翻開本子，筆尖懸在紙上。他仿佛看見千年前的月光，落在銅鏡上，也落在如今小孟含笑的眼睛里。那些被時光掩埋的銹色下，藏著的或許不只是胭脂，還有對著鏡子巧笑倩兮的姑娘，和她梳了一輩子的青絲。

“銅鏡記不住自己的年紀?！彼麑懴逻@句話，抬頭時看見小孟正用軟布輕輕擦拭鏡面，“但它記得每雙望向它的眼睛?！?/p>

三、陶倉的溫度

傍晚的霞光把展廳染成琥珀色，農(nóng)科院的李教授站在陶倉展柜前，手里捏著個放大鏡，鏡片后的眼睛瞇成了縫。展柜里的漢代陶倉帶著細密的冰裂紋，口沿處還有圈模糊的指紋，像是誰捧它時留下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