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旗照三代
暮色初臨,冀南陳府的老院浸在夕陽里,青磚地上落著疏朗的槐影。柳如氏捏著茶盞的手微微發(fā)顫,陳遠及時扶住杯底,瓷面相觸發(fā)出輕響。十年歲月在他臉上刻下更深的溝壑,卻沒磨去那雙眼睛里的清亮,正望著院外絡繹的人影出神。
“爹,您瞧這趟南洋鏢的貨單,蘇木成色比上月還好些?!标惓袠I(yè)遞過竹紙賬冊,指尖劃過“南洋周海商號”的落款。他已過不惑,青布直裰領(lǐng)口磨得發(fā)亮,卻依舊身姿挺拔,只是鬢角添了幾縷銀絲。八歲的陳繼業(yè)扒著石桌邊緣,小手指戳著賬冊上的朱砂印,脆生生問:“爹,南洋是不是有會飛的魚?姐姐說見過。”
陳承業(yè)失笑,揉了揉兒子的頭:“等你再長幾歲,隨你姐姐走趟海鏢便知?!痹捯粑绰?,院外傳來馬蹄聲與銅鈴脆響,棗紅色的馬駒昂首進門,馬鞍旁懸著的“陳記”鏢旗獵獵生風。陳念雪翻身下馬,靛藍色勁裝沾著些塵土,腰間佩劍的穗子還在搖晃,見了院中眾人便揚起笑容:“爺爺、奶奶,我回來了?!?/p>
柳如氏忙起身迎上去,拉著她的手細細打量:“這趟西域走了兩月,可瘦了不少。”陳念雪笑著將手中錦盒遞上:“給奶奶帶了于闐的和田玉墜,您瞧瞧合心意不?!闭f著又轉(zhuǎn)向陳遠,遞上另一本賬冊,“西域?qū)W堂的孩子們都學會了雙面繡,這次還幫著繡了些荷包,跟著鏢隊帶回來賣了些錢,都充作學堂經(jīng)費了。”
陳遠接過賬冊,指尖撫過上面稚嫩的字跡,那是學堂孩子們輪流記下的開銷。十年前他咳疾初愈時,從沒想過“陳記”的鏢旗能插遍西域黃沙與南洋浪濤,更沒想過孫女會成冀南第一位女鏢頭,把織坊學堂開到了于闐城外。他抬眼看向陳念雪,目光落在她肩頭的護心鏡上——那是當年他送給陳承業(yè)的,后來陳承業(yè)又傳給了女兒。
“路上可順?”陳遠沉聲問。
“托爺爺?shù)母?,一路安穩(wěn)。就是過昆侖山時遇了些風雪,虧得李二郎早年教我的辨路法子,才沒耽誤行程?!标惸钛┱f著,瞥見石桌上的南洋貨單,“周伯父的商船也到了?聽說這次帶了不少胡椒和象牙?!?/p>
陳承業(yè)點頭:“剛清點完貨,你周伯父還托人帶話,問你下次何時南下,想讓你帶批綢緞去呂宋。”他看向女兒,眼中滿是贊許。自陳念雪三年前接過鏢隊,先是穩(wěn)住了西域商路,又開拓了于闐至波斯的支線,去年更是親自押鏢南下,與周海的商船隊打通了“陸轉(zhuǎn)?!钡臒o縫銜接,如今“陳記”的鏢旗在南洋港口也是響當當?shù)拿枴?/p>
陳繼業(yè)拽著姐姐的衣角,仰著小臉問:“姐姐,西域的學堂里有像我這么大的孩子嗎?他們也學算盤嗎?”陳念雪蹲下身,從懷中摸出個繡著駱駝的荷包塞給他:“有啊,還有個小丫頭比你還小,繡的駱駝比這個還精神。下次帶你去看看?”小家伙立刻眼睛發(fā)亮,連連點頭。
柳如氏端來剛溫好的棗茶,笑道:“這孩子,整天盼著跟姐姐去押鏢?!标愡h呷了口茶,目光掃過院外——伙計們正忙著將南洋運來的蘇木搬進庫房,西域來的商客與賬房先生核對貨價,連墻角那棵老槐樹,都比十年前粗壯了不少。他忽然想起陳承業(yè)初接家業(yè)時,在玉門關(guān)外遭遇沙暴的模樣,那時的少年如今已能獨當一面,將“陳記”做得比他當年還大。
“承業(yè),”陳遠開口,聲音雖緩卻有力,“昨日穆罕默德的兒子托人帶信,說西域有個新部落想通商,你打算如何應對?”
陳承業(yè)放下茶盞,從容道:“我已讓人備好禮物,打算讓念雪帶著學堂繡的錦緞過去。一來顯誠意,二來讓他們看看通商后能學到的手藝。當年您教我‘以信待人’,如今對付新部落,這法子依舊管用?!?/p>
陳遠微微頷首,轉(zhuǎn)而看向扒著石桌看賬冊的陳繼業(yè),招了招手。小家伙立刻跑過去,趴在他膝頭。陳遠枯瘦的手撫過孫子的頭頂,目光掃過陳承業(yè),又落在陳念雪身上,緩緩開口:“你爺爺?shù)溺S途,是用刀槍闖出來的。”他指節(jié)敲了敲桌面,“當年走西口,護軍糧,哪趟不是提著腦袋干?全靠刀槍硬,才在亂世里拼出條活路?!?/p>
陳承業(yè)望著父親,想起十年前父親在病榻上說的話,心頭一熱。那些年他拓商路,從京城廟會的小攤到南洋的商船,從應對布價波動到處理仿冒風波,靠的從來不是刀槍,而是父親傳下的“信”字。
“你爹的鏢途,是用商路拓出來的?!标愡h的目光移到陳承業(yè)身上,“我守了一輩子陸路,你卻能打通海陸,還讓織坊學堂走出中原。這不是靠力氣,是靠腦子,靠肯為別人著想的心思。”
陳念雪走上前,輕聲道:“爺爺,上次于闐部落的首領(lǐng)說,他們最佩服‘陳記’的,是既肯給他們送布料,又肯教他們手藝,不像別的商號只想著賺錢。”
陳遠笑了,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看向陳繼業(yè):“你的鏢途,要靠‘信’和‘人心’走下去?!彼闷鹱郎系溺S旗模型,那是陳繼業(yè)央求工匠做的小玩意兒,“刀槍能護一時,商路能興一世,但‘信’字能傳千代。當年我給你爹說這話,如今再給你說,以后你還要給你的孩子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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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繼業(yè)似懂非懂,卻用力點頭,小手緊緊攥住鏢旗模型。夕陽穿過槐樹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也照在院門口的“陳記”牌匾上,鎏金的字跡在暮色中閃閃發(fā)亮。
陳承業(yè)望著父親的笑容,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午后,父親在院中喝茶時說的“你的鏢途,得自己走”。如今他終于明白,所謂鏢途,從來不是某個人的獨行,而是一代人領(lǐng)著一代人,用“信”做燈,以“人心”為路,一步步走出來的。
柳如氏端來切好的瓜果,笑著說:“別光顧著說話,吃點東西。念雪剛回來,可得好好歇著。”陳念雪應著,坐到奶奶身邊,說起西域?qū)W堂的趣事;陳承業(yè)給父親添了茶,又和兒子講起南洋的風光;陳遠靠在椅背上,聽著兒孫們的笑語,看著院外往來的伙計與商客,嘴角噙著滿足的笑意。
暮色漸濃,槐樹上的銅鈴輕輕搖晃?!瓣愑洝钡溺S旗在晚風中舒展,一面連著中原的炊煙,一面接著西域的黃沙,一面映著南洋的浪濤。三代人的身影在夕陽下重疊,就像那面?zhèn)鞒辛藬?shù)十年的鏢旗,無論風風雨雨,始終立得筆直。
所謂鏢途生財,從來不是只生銀子。那些融在血脈里的誠信,那些藏在歲月中的善意,那些代代相傳的堅守,才是“陳記”真正的財富,是那條永遠有人守護的坦途。而陳家的故事,也正如這夕陽下的鏢旗,在中原至西域、南洋的土地上,流傳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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