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60章 屋檐下的年輪（上）（第2頁）

我特意買了個折疊凳放在樓梯間，讓她走幾步就歇一歇，而我自己則一趟趟地扛著沉重的米面油往上爬，每次都累得氣喘吁吁。

崔叔是個退休教師，為人十分和善，見我每次搬東西都那么吃力，便親手幫我做了個簡易的拉貨小車，還笑著對我說：“姑娘，日子就像這臺階，雖然難爬，但慢慢爬，總能爬到頭的?！?/p>

然而，平靜的日子總是短暫的，房東的電話還是來了。崔叔的女兒要結(jié)婚了，這房子得騰出來給女兒做婚房。

掛了電話的那天，我心情低落，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瓶冰可樂，然后蹲在臺階上默默地喝著?？粗﹃柊炎约旱挠白永美祥L老長，仿佛連影子都在為我們的遭遇而嘆息。

這時，有個推著嬰兒車的女人從身邊經(jīng)過，車里的孩子正開心地啃著棒棒糖，糖汁滴在嶄新的嬰兒服上，顯得那么無憂無慮。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我和娘就像兩只遷徙的候鳥，不停地在尋找一個可以安心筑巢的枝頭，可現(xiàn)實的風卻一次次把我們吹離方向，讓我們居無定所。

現(xiàn)在租的地方在城郊的李家村，窗外就是一片廣闊的農(nóng)田，四季變換，風景各異。李嬸人很爽快，看我們娘倆不容易，說房租可以半年一付，“看你帶著老人不容易，能幫襯就幫襯點?！?/p>

我心里充滿了感激。

可上個月，李嬸的兒子帶了女朋友回家，那女孩一見面就問：“媽，這租客啥時候搬走啊？我們想把這屋好好裝修一下?！?/p>

聽到這話，我心里咯噔一下，仿佛又看到了搬家的陰影。

昨夜，我又夢見了老院的那棵石榴樹，小時候大哥總是把我架在肩上摘果子，二姐在旁邊笑得前仰后合，那場景溫馨又美好。

醒來時，我聽見娘在隔壁屋咳嗽，趕緊披了件衣服過去。只見她正對著窗戶發(fā)呆，月光透過塑料布糊著的窗縫照進來，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顯得那么滄桑。

“老八，”

她忽然轉(zhuǎn)過頭對我說，“咱要是有個自己的房子就好了，不用再搬來搬去，讓你跟著我遭罪?！甭犃四锏脑?，我的眼淚

“唰”

地一下就掉了下來。

這四年搬過的四次家，從城南到城郊，從青磚瓦房到農(nóng)家小院，每一次離開都像是在剝離一層皮膚，疼痛過后我才明白，租來的屋檐再溫暖，終究是別人的風景，不屬于我們自己。

那些房東的笑臉與為難，那些搬家時磨破的手掌，那些深夜里對著空紙箱發(fā)呆的時刻，都像刻在年輪里的紋路，清晰地記錄著我們漂泊的重量，讓我刻骨銘心。

此刻，窗外的農(nóng)田里，麥苗正趁著夜色悄悄地拔節(jié)生長，充滿了生機與希望。我知道，是時候做出改變了，是時候為自己和娘打造一個真正的家了。

單位的工作我打算再兼一份夜班，多掙點錢；娘攢的養(yǎng)老錢我暫時不動，那是她的保障。我要去看那些貼在墻上的

“二手房出售”

小廣告，要仔細計算每一筆能省下來的開銷。

也許這個過程會像爬崔家巷的臺階一樣艱難，也許會像等待劉家院的月季開花一樣漫長，但我心里充滿了堅定的信念。

我知道，當?shù)谝还P首付攢夠的那天，當我拿到鑰匙打開房門的那一刻，所有搬過的家、受過的累，都會變成腳下堅實的土地，讓我和娘真正擁有一個可以稱之為

“家”

的地方，一個屬于我們自己的溫暖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