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66章 塵埃里的情詩（第4頁）

昨夜又夢到剛?cè)胄心悄?，騎著電動車給用戶送測溫儀，暴雨突然傾盆而下，雨衣帽子被風(fēng)吹跑，雨水糊得睜不開眼。有個穿碎花裙的姑娘撐著傘追出來，往我懷里塞了包心相印紙巾："師傅，你慢點(diǎn)騎，前面路口有積水。"

那時的我還不懂

"出息"

的定義，只覺得懷里的紙巾帶著淡淡的梔子花香，比供熱廠加的除味劑好聞百倍?，F(xiàn)在每次路過那個小區(qū)，我都會特意看看三單元的窗臺，可再也沒見過晾碎花裙的竹竿。

前幾天清理更衣柜，掉出個鐵盒，里面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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枚不同顏色的紐扣

——

那是每個說分手的姑娘衣服上掉的，我總想著哪天碰到了好還給人家。

現(xiàn)在鐵盒生了銹，紐扣也蒙上了灰，就像那些無疾而終的對話，都沉淀在記憶的爐灰里。鍋爐房的老鐘又敲響了凌晨四點(diǎn)，我踩著結(jié)著冰的臺階去上早班，勞保鞋踩在煤渣路上的咯吱聲，和手機(jī)里系統(tǒng)分配任務(wù)的提示音混在一起，像首跑調(diào)的歌。

凌晨四點(diǎn)的街道空無一人，我推著工具車走在路燈下，影子被拉得像根細(xì)長的爐條。車輪碾過結(jié)冰的水坑，咔嚓聲里有碎裂的月光。

手機(jī)在褲兜震動，是調(diào)度室發(fā)來的搶修通知，屏幕亮光照見掌心新磨出的水泡，在黑暗里泛著透明的光，像枚未燃盡的煤核。

忽然想起《平凡的世界》里的句子："其實(shí)我們每個人的生活都是一個世界，即使最平凡的人，也要為他生活的那個世界而奮斗。"

可奮斗的火花，有時卻暖不透別人眼里的寒意。就像上周給獨(dú)居老人修暖氣，他顫巍巍地塞給我個烤紅薯："小伙子，辛苦了，這紅薯是我自己種的。"

滾燙的紅薯隔著工裝褲燙著肚皮，我突然想起第一個說我

"沒出息"

的姑娘，她扔掉的星冰樂，此刻或許正在某個垃圾桶里結(jié)著冰。

供熱廠的煙囪在黎明前吐出最后一口白煙，像聲悠長的嘆息。

我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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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高的鍋爐平臺上，看第一縷陽光爬上城市的樓群，給每個窗戶都鍍上金邊。

爐腔里的火還在噼啪作響，熱浪撲在臉上時，我忽然覺得，就算是爐灰里的種子，也有權(quán)利期待春天

——

哪怕這春天，只是用戶家里逐漸回升的室溫。

掌心的水泡破了，滲出的血珠滴在鍋爐鋼板上，很快就被高溫烤干。我摸出鞋墊下的香片，薰衣草的味道混著煤煙味，竟也沒那么刺鼻了。

遠(yuǎn)處傳來早班公交車的鳴笛聲，我擰緊安全帽的下頜帶，走向那片躍動的火光，身后的影子被朝陽拉得很長，像根正在燃燒的火柴，在城市蘇醒前，點(diǎn)亮了自己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