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廠長來了?”
他慌忙把煙踩滅,鞋底沾著的鐵屑在水泥地上劃出細(xì)碎的火星,“這機(jī)器老卡殼,拆了罩子好干活?!?/p>
操作工人小張偷偷往我手里塞了張紙條,上面寫著:“孫師傅讓我們改變以前你規(guī)定的黑白料配比,說能省錢。”
倉庫的鐵門換了新鎖,鑰匙掛在老孫的腰上,叮當(dāng)亂響。莊姐抱著賬本在門口打轉(zhuǎn),她的藍(lán)布衫袖口磨破了,露出的手腕上有塊淤青
——
昨天她阻止老孫把配方比例改了,被推了一把?!?/p>
莊姐的聲音壓得很低,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說是抵他們的住宿費,可那是過路地下橋涵訂的貨??!”
倉庫里傳來撕膠帶的聲音,老孫正用他們私自改動的數(shù)據(jù)。
侯副部的辦公室總是關(guān)著門,里面?zhèn)鞒雎閷⑴婆鲎驳拇囗?。有次我去送文件,門沒關(guān)嚴(yán),看見趙大奎也在里面,他手里把玩著個青銅鼎
——
是我們廠為博物館做的仿制品,上周剛驗收合格。
侯副部看見我,立刻把鼎塞進(jìn)抽屜,麻將牌撒了一地,其中個紅中缺了角,是我去年在廢料堆里撿的牛角雕刻的。
食堂的飯越來越差,卞嫂的圍裙上沾著蒼蠅,她偷偷告訴我,老孫把給工人加餐的錢扣了,換成了臨期的掛面。
“昨兒他還拿了廠里的大米送給他丈母娘,”
卞嫂往我碗里多放了塊咸菜,“用的是裝軸承的木箱,上面還有咱們的出廠編號呢?!?/p>
遠(yuǎn)處傳來工人的爭吵聲,有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工資少了五十塊,老孫說是
“安全罰款”,可這個月根本沒出過安全事故。
我桌上的文件越堆越高,卻沒人再來找我簽字。曾經(jīng)每天響個不停的電話安靜得像塊石頭,聽筒里積了層灰。
有次我主動去問新項目的進(jìn)度,老孫正對著圖紙打瞌睡,口水把
“技術(shù)要求”
四個字泡得模糊不清。
“王廠長不用操心,”
他揉著眼睛,“侯副部都安排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