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董正在用砂紙磨齒輪軸,金屬摩擦聲戛然而止。
他吐出嘴里的煙蒂,用滿是油污的手背蹭了蹭胡茬:“上個月廢品站老王給我塞了包紅塔山,說是老交情?,F(xiàn)在倒好,孫衛(wèi)國搞什么‘陽光招標’,這不是砸人飯碗嗎?”
他冷笑一聲,扳手在鐵柜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老周蹲在地上系鞋帶,聞言抬起頭,喉結滾動了一下:“你們還記得去年設備更新那事嗎?新機器三天兩頭出故障,采購科科長現(xiàn)在天天跟著孫衛(wèi)國屁股轉。。。。。。”
他突然噤聲,窗外傳來鐵架車轱轆碾過地面的哐當聲。
老王原本靠著暖氣片打盹,這時突然坐直身子,工裝口袋里露出半截火腿腸包裝紙。
“我表舅在附近的廢品店,說孫衛(wèi)國最近總往那里跑?!?/p>
他神神秘秘地湊近,壓低的聲音里帶著興奮,“指不定在給自己謀意外收獲,誰知道賣了多少錢!我們又不跟著他?!?/p>
更衣室的吊扇吱呀轉動,揚起墻角的棉絮。老孫抓起搪瓷缸猛灌一口,茶水太燙,他
“嘶”
地倒抽冷氣:“去年年底評優(yōu),我全勤沒評上,倒是采購科那幾個天天摸魚的得了先進?!?/p>
他把缸子重重頓在柜子上,濺出的水漬在鐵銹斑斑的柜面上蜿蜒,“現(xiàn)在想來,肯定是孫衛(wèi)國在搞鬼!”
老董翻弄著顆粒機壓輪,金屬碰撞聲清脆刺耳:“我用著原來供應商的壓輪不頂用,可人家非要用他的,咱也沒辦法?!?/p>
他突然踹了腳柜子,震得整排柜門嗡嗡作響,“這不是心虛是什么?咱們拼死拼活干,最后都給別人做了嫁衣!”
老周把磨破的手套翻過來又套上,手指在裂口處艱難地蜷曲:“聽說財務科新來的小吳,是孫衛(wèi)國老婆的遠房表妹?!?/p>
他的聲音發(fā)悶,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這廠子遲早要變成他們家的提款機?!?/p>
老王從口袋里掏出皺巴巴的煙盒,發(fā)現(xiàn)只剩煙屁股,煩躁地把煙盒捏成團:“前天我看見孫衛(wèi)國的車停在帝豪酒店門口
——
就他那工資,能吃得起那兒的菜?”
他把紙團精準彈進墻角的垃圾桶,“等著瞧,過不了多久,咱們連加班費都得被他克扣干凈!”
窗外突然傳來刺耳的汽笛聲,四人同時噤聲。老孫慢慢起身,工裝褲膝蓋處的補丁在日光下泛著灰白。
“反正我不信他能有多清廉。”
他踢開腳邊的鐵桶,“人都是一樣的,坐到那個位置,誰還能記得自己姓什么?”
更衣室的門被風撞開,穿堂風卷起地上的碎布條。四人沉默著收拾東西,鐵柜碰撞聲在空蕩蕩的更衣室里格外清晰。
當他們魚貫而出時,誰也沒注意到門后陰影里,財務科小吳攥著記錄本的手在微微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