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桐葉在八月底的風(fēng)里打著旋兒落下,沾在醫(yī)院走廊的瓷磚上,像一片片被揉皺的綠紙。我盯著那片葉子,聽著產(chǎn)房里隱約傳來的聲響,手心的汗把林麗的產(chǎn)檢單洇出了半透明的印子。
護士推著嬰兒車出來時,藍(lán)色布單下的小拳頭正攥著,像是要抓住什么
——
后來我才知道,她抓住的是一個姓氏,以及隨之而來的一場風(fēng)波。
“是個女兒?!?/p>
林麗躺在床上,額發(fā)被汗水粘在蒼白的臉上,卻笑得像窗外的陽光,“該叫林晚了,對吧?”
我喉頭滾動,想起三個月前那個暴雨夜,她坐在沙發(fā)上,指尖繞著抱枕流蘇說:“如果是女孩,跟我姓吧?!?/p>
雨聲砸在玻璃上,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就當(dāng)……
給我前夫的一個復(fù)仇?!?/p>
林麗的前夫姓張,離婚時卷走了她父母留下的老房子,連陽臺上那盆她養(yǎng)了五年的月季都沒給她留下。
我見過那男人一次,在民政局門口,他叼著煙說:“林麗,以后你生的孩子,可別隨了我的姓,臟了我的戶口本?!?/p>
當(dāng)時林麗沒說話,只是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現(xiàn)在想來,她那時眼里的平靜,原來是暴風(fēng)雨前的沉寂。
女兒出生的消息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家族群里激起了層層漣漪。
最先炸開的是我媽,她在電話里的聲音震得我耳膜發(fā)疼:“什么?跟女方姓?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我們老王家的香火怎么辦?”
我能想象她握著手機,眉頭擰成疙瘩的樣子,仿佛我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媽,這不是重男輕女,”
我試圖解釋,“要是生個兒子,就跟我姓?!?/p>
“兒子跟你姓,女兒跟她姓?這不重重男輕女是什么?”
我三哥的聲音從旁邊插進來,帶著家長特有的威嚴(yán)。
“小八,你得想想清楚,姓氏是傳承,是根。你讓孩子跟媽姓,以后出去別人怎么看?”
聽筒里傳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的聲音,像是敲在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