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盡頭的公告欄里,安全生產(chǎn)守則的紅字在日光燈下泛著冷光,旁邊貼著張發(fā)黃的考勤表,老陳他們的名字被紅筆圈著,像枚枚無聲的印章。
上周發(fā)工資時,財務悄悄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著
“侯師傅讓扣老陳半天工錢,理由是午休超時”,字跡被眼淚洇得發(fā)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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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兒子在車間當學徒,總怕被穿小鞋。
但這些沉甸甸的顧忌,在我心里正一點點融化。
那天老板把我叫到辦公室,窗臺上的仙人掌開了朵嫩黃的花,刺上還掛著晨露。
“東營那邊的臨時指揮部搭起來了,”
他推過來份文件,封面印著
“黃河三角洲管道工程”
幾個燙金大字,“下月初你帶老陳他們過去,先把臨時用電架起來,設備進場的事我已經(jīng)跟甲方敲定了?!?/p>
鋼筆在任命書上簽下名字時,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像春雪落在新苗上。
我望著樓下侯副部長叉著腰訓斥工人的背影,突然覺得他那身筆挺的工裝,倒像是偷穿了不合身的戲服。
上周他故意把發(fā)泡機的壓力表調(diào)偏,想讓老陳做出殘次品,結果被夜班的張師傅撞見,老頭蹲在地上修機器時,嘴里反復念叨
“人在做天在看”,扳手敲在閥門上的脆響,比任何控訴都響亮。
現(xiàn)在我在車間巡查,碰見侯師傅刁難工人,會直接走過去把檢測報告拍在鋼管上:“這組接口的閉水試驗是合格的,侯師傅要是不信,咱們現(xiàn)在重做一次?!?/p>
他的臉漲成豬肝色,手指著我半天說不出話,身后的工人都低著頭,肩膀卻悄悄挺直了些。
有次他讓倉庫鎖死補口膠帶,我直接從隔壁廠區(qū)借了卷新的,當著眾人的面撕開包裝:“耽誤了工期,這個責任我擔著?!?/p>
傍晚的夕陽斜斜切進車間,在地面織出張金色的網(wǎng)。
老陳他們正在給最后一批保溫管纏防護膜,塑料摩擦的窸窣聲里,混著李師傅哼的《咱們工人有力量》。侯副部長站在門口抽煙,煙霧繚繞中,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像截被遺棄的舊鋼管。
臘月的風裹著雪籽撞在辦公室的玻璃上,我盯著工資卡余額的短信,指節(jié)在桌面上磕出輕響。
往年這時候,年底獎金早該到賬了,可今年的短信箱里只有水電費催繳單,像一串冰冷的省略號,懸在年關的門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