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碰到一起,發(fā)出叮當(dāng)?shù)拇囗憽!拔蚁染锤鐐z,”
我舉起杯子,酒液在杯壁上掛出細(xì)密的痕,“祝咱新的一年,平平安安,順順當(dāng)當(dāng)!”
老黃的臉紅撲撲的,喝了口酒咂咂嘴:“還是家里帶的菜香,食堂的凍肉嚼著像木頭?!?/p>
高長林夾起塊肘子,油汁順著筷子往下滴:“我媽說,吃啥補啥,這肉補力氣,今年多干點活。”
三個人笑著碰杯,白酒的辣混著啤酒的苦,在喉嚨里燒成一團(tuán)暖,像揣了個小太陽。
喝到下午一點,酒瓶空了仨,菜盤子見了底。
老黃揉著肚子打飽嗝,嘴里哼起了跑調(diào)的《東方紅》。
下的水餃?zhǔn)蔷虏损W的,咬開時燙得直哈氣,韭菜的辛香混著醋的酸,在舌尖上炸開。
收拾碗筷時,高長林的手機響了,是他媽打來的,他捂著嘴小聲說:“吃著呢,媽做的肘子真香……
嗯,您放心?!?/p>
掛了電話,他眼圈紅了,像被酒氣熏的。
回到臥室時,陽光正好落在空調(diào)外機上,冰棱滴答滴答往下淌,像在數(shù)著時間。
這間屋子我住了快六年,秦總讓人裝的空調(diào)還在嗡嗡轉(zhuǎn),風(fēng)里帶著點灰塵的味道。電視屏幕上蒙著層薄灰,用手一抹,能留下清晰的指印。
小冰柜里凍著去年的餃子,塑料袋上結(jié)著白霜,像裹了層糖。電腦屏幕亮著,桌面是女兒去年發(fā)來的照片,她站在天安門廣場,背后的國旗紅得刺眼。
衣柜里掛著件洗得發(fā)白的中山裝,是老娘生前給我做的,袖口磨出了毛邊,卻還帶著樟腦丸的清苦。
雙人床從膠州拉來時,車斗里堆得像座小山,不銹鋼碗柜磕掉了塊漆,露出銀白的內(nèi)里,倒比新的更耐看。
鍋碗瓢盆在柜子里摞著,鍋沿的黑垢是常年用的證明,像老樹的年輪,藏著日子的秘密。
最打眼的是窗臺上那盆蟹腳蘭。
深綠的葉片一節(jié)節(jié)往上躥,像串碧綠的翡翠,頂端綴著十幾朵紫花,花瓣卷著邊,真像一只只小燈籠,在陽光下泛著柔光。
這花跟著我走南闖北,在蔭島的七年,它就擺在宿舍的窗臺上,臺風(fēng)天用塑料袋裹著才沒被吹壞;回到分公司的六年,冬天總擔(dān)心暖氣不夠,夜里把它搬到床頭。
老娘在世時,總在陽臺上給它澆水,說
“這花通人性,你對它好,它就使勁開”。如今花瓣上還沾著點塵土,我用棉簽輕輕擦著,指腹觸到花瓣的滑膩,像摸到了老娘的手。
花香混著窗外的煤煙味飄進(jìn)來,心里突然敞亮起來。
原來日子就是這樣,那些舍不得的物件,那些放不下的人,都像這蟹腳蘭一樣,在歲月里扎了根,開成了風(fēng)景。
所謂牽掛,不過是把思念釀成花,年年歲歲,在尋常日子里,靜靜綻放。
此時樓外飄著零散的雪花,我便開始寫作《春天的雪花》:
春天的雪花
像冬天寄來的信
一封封從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