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砸在茶幾上,冷水濺在手腕上,冰涼的觸感順著血管爬進心臟,"我在單位吃了十年食堂,同事說我摳門說我土,土能吃飽嗎?你倒好,在家里自由得很!"
女兒突然
"哇"
地哭出聲,木椅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她沖進房間的背影像片被風(fēng)吹走的葉子,重重的關(guān)門聲震得墻上的相框都歪了,結(jié)婚照里的我們笑得一臉青澀,如今看來卻像個諷刺的笑話。
妻子的眼淚砸在圍裙上,暈開深色的圓點,像撒在青石板上的墨滴。我看著她微微聳動的肩膀,突然想起剛結(jié)婚時,她穿著白裙子在陽光下笑,發(fā)梢上沾著柳絮。
那時我們在出租屋里煮面條,她把唯一的雞蛋撈給我,說自己不愛吃蛋黃。怎么就走到這一步了呢?冰箱的壓縮機突然啟動,發(fā)出
"嗡嗡"
的低鳴,在寂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突兀。
摔門而出的瞬間,冷風(fēng)像無數(shù)根細(xì)針,扎進領(lǐng)口和袖口。路燈把我的影子拉得細(xì)長,投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與路邊的梧桐樹干重疊,像一幅被揉皺的水墨畫。
枯葉在腳邊打著旋,被風(fēng)吹到馬路中央,遠(yuǎn)處便利店的招牌在夜色里閃著暖黃的光,卻照不進我冰涼的心底。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掏出來是女兒的短信,屏幕的光映著她稚嫩的字體:"爸,別和媽媽吵架了,我以后不挑食了。"
坐在值班室的鐵架床上,月光從氣窗里擠進來,在水泥地上投下窄窄的銀邊。隔壁廠房的機器轟鳴聲隔著墻壁傳來,規(guī)律的震動讓床板微微發(fā)顫。
我盯著天花板上晃動的樹影,那影子像條不安分的蛇,在灰白色的墻皮上扭曲蠕動。妻子買保險時,或許是想給這個飄搖的家拴根救命繩;送玉石墊子時,或許是想在親戚堆里掙點體面
——
只是她用錯了方式,像個笨拙的舵手,把船開進了迷霧。
而我呢?這些年我像頭蒙眼拉磨的驢,只顧著埋頭往前沖,把所有壓力都堆在妻子身上,卻忘了看看她是否也在泥潭里掙扎。
上周她偷偷去醫(yī)院復(fù)查腰傷,回來時把繳費單藏在鞋柜最底層,我假裝沒看見,心里卻像堵了團濕棉花。生活就像這深秋的雨,冷不丁就會打濕衣裳,可我們卻在彼此的抱怨里,忘了給對方遞把傘。
鐵架床的欄桿硌著后腰,傳來鈍鈍的痛感。我摸出錢包,夾層里躺著女兒幼兒園時的照片,她扎著兩個羊角辮,手里舉著橡皮泥捏的小花,笑得露出缺了顆牙的嘴。
照片邊角被磨得發(fā)毛,像我們被生活磨得失去棱角的日子。明天要去教育局問問有沒有助學(xué)金,下班后去夜市擺個修鞋攤也成,總能想出辦法的。
窗外的風(fēng)小了些,枯葉落在鐵皮屋頂上,發(fā)出簌簌的輕響。我想起結(jié)婚時許諾過要讓她過上好日子,如今食言了,卻還在指責(zé)她沒把船開好。
或許婚姻本就不是獨角戲,是兩個人共劃一艘船,有人掌舵,有人劃槳,風(fēng)浪來時,得一起把帆布綁緊。等天亮了,得跟她道個歉,再好好算算家里的賬
——
不是為了吵架,是為了看看,我們還能從指縫里,擠出多少通向明天的光。
床頭的鬧鐘指向凌晨三點,秒針走動的
"滴答"
聲在寂靜里格外清晰。我裹緊軍大衣,鼻尖縈繞著值班室特有的鐵銹味和灰塵味,突然覺得,這場風(fēng)波像塊被雨淋濕的抹布,雖然擰出了苦澀的水,卻也擦亮了蒙在眼上的塵。
生活從來不是平鋪直敘的童話,是在柴米油鹽的縫隙里,撿拾那些被忽略的愛與擔(dān)當(dāng),像串珍珠似的,把日子串得發(f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