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的喝三碗”小馬調侃道。不光老卞,其他的人都少喝不了。
因為這里的羊肉湯,十五元一碗,外帶著兩個小餅,湯是隨便喝,只要你能喝就行,這是老卞他們經常在外干活碼好的飯館。
橋涵底部的小河結著薄冰,冰層下的水卻依舊潺潺流動,泛著墨綠色的光。
雨鞋踩進水里的瞬間,冷氣順著鞋底往上鉆,像無數(shù)根冰針往骨頭縫里扎。
棉襪子很快就吸飽了水,貼在皮膚上又冷又硬,走幾步就能聽見襪子摩擦鞋幫的
"沙沙"
聲。
老王是個農村人娃,每次下到水里都咬著牙直跺腳。他的雨鞋有點大,每走一步都要晃悠,褲腿被水浸得發(fā)黑,凍成硬邦邦的筒狀。
"老卞,這水比冰箱冷凍室還狠。"
他哈著白氣往手上搓雪,雪粒在掌心化成水,又很快結成薄冰。
我們在涵洞里堆了個簡易柴堆,是從附近林地撿的枯枝和廢木板。
劃著火柴的瞬間,硫磺味混著潮濕的草木氣息漫開來,火苗舔著枯枝發(fā)出
"滋滋"
的聲響,黑煙裹著火星往橋洞頂上飄。
大家輪流把腳架在石塊上烤,濕襪子冒著白氣,散發(fā)出淡淡的霉味。
腳趾從麻木中蘇醒過來,疼得人直抽氣,卻沒人愿意先把腳挪開
——
這鉆心的疼,竟是難得的暖意。
工棚的燈泡忽明忽暗,我掏出工資單和獎金表,紙頁在風里嘩啦啦響。"這是我上公司額外申請的獎金,這個工程五天每人一千。"
話音剛落,原本嗡嗡作響的工棚突然靜了下來,只能聽見窗外狂風的呼嘯。
老欒推了推老花鏡,手指在數(shù)字上反復摩挲,粗糙的指腹把紙面蹭得起了毛。"咱這臨時工,也能跟正式工一樣拿獎金?"
他的聲音有點發(fā)顫,喉結在黝黑的皮膚下滾動。
我從包里掏出勞保福利單:"季度勞保、過節(jié)物資、年終獎,一樣都不會少。公司說了,只要干了活,就都是家里人。"
小馬突然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抹了把眼睛嘿嘿笑:"俺爹總擔心我在外頭受欺負,這下能給她老人家買件新棉襖了。"
他的笑聲里帶著哭腔,驚飛了棚梁上棲息的麻雀,撲棱棱的翅膀聲撞在鐵皮頂上,又被寒風卷了出去。
凌晨三點的北風裹著冰碴子往橋涵里鉆,我裹緊羽絨服仍覺骨頭縫里滲著涼氣。
但三十米外的作業(yè)面,電焊弧光正把黑暗鑿出一個個金黃的窟窿,滋滋的熔接聲混著風嘯,倒比任何鬧鐘都更提神。
老卞正蹲在操作坑的焊接口處,棉帽子上結著層白霜。他每動一下,棉褲膝蓋處的補丁就跟著繃緊,露出里面磨得發(fā)亮的絨布。
“卞師傅,歇會兒喝口熱的?”
我把保溫杯遞過去,金屬杯身剛碰到他手套,就結了層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