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我意外的是年輕同事的父母們。他們輪番邀請我去家里做客,推開一扇扇門,迎接我的是熱氣騰騰的鲅魚餃子、剛出鍋的嶗山菇燉雞,還有拉著我嘮不完的家常。
張阿姨握著我的手,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心疼:“你這孩子,在這兒吃了多少苦??!”
良茵叔則拍著我的肩膀,聲音洪亮:“以后回老家,遇到難處盡管開口!”
這些樸實的話語,像冬日里的爐火,溫暖著我的心。
離別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我決定在六月三號調(diào)走前,做東回請大家。選在廠區(qū)附近的永盛飯店,訂了最大的包間。
推開雕花木門,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的海腥味與檀香味。圓桌上擺滿了紅島特色菜:油亮的辣炒蛤蜊、肥美的清蒸梭子蟹、金黃的炸蠣黃,蒸騰的熱氣模糊了每個人的面容,卻清晰了眼底的不舍。
我站在桌前,望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突然想起七年前初來乍到的自己。那時的紅島,對我來說不過是地圖上的一個名字;而如今,這里有了牽掛的人,有了難忘的事,有了割舍不下的情。
“七年,不過是歷史長河中的一瞬,卻是我們生命中最璀璨的一段時光?!?/p>
我舉起酒杯,聲音不自覺地顫抖,“感謝大家七年來的支持與陪伴,這份情誼,我永遠(yuǎn)銘記在心!”
眾人紛紛起身,酒杯碰撞聲、祝福聲、抽泣聲交織在一起。窗外的夕陽將余暉灑進(jìn)屋子,給每個人的臉龐鍍上一層金邊,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那些并肩奮斗的清晨與黃昏。
七年,是春去秋來的輪回,是青絲漸白的見證,是從陌生到親如家人的蛻變。人生能有幾個七年?又能遇到多少真心相待的兄弟姐妹?
離別的鐘聲終究敲響。我拖著行李走出廠區(qū)大門,回頭望去,老槐樹依舊在風(fēng)中搖曳,廠房的煙囪冒著裊裊白煙。
送行的隊伍從廠區(qū)門口一直延伸到馬路邊,鞠大姐哭得像個孩子,老李默默幫我把行李放進(jìn)出租車,轉(zhuǎn)身時偷偷擦了下眼睛。
車子緩緩啟動,后視鏡里,紅島的輪廓漸漸模糊,可那些溫暖的記憶,那些真摯的情誼,卻永遠(yuǎn)鐫刻在了我的生命里。
在紅島的七年,那些帶著海風(fēng)咸澀味的方言,早已像鍋爐里沸騰的熱水,滾燙地融進(jìn)了我的生活。每當(dāng)聽到同事們用帶著濃重膠東方言的語調(diào)說話,那些記憶就會如潮水般涌來。
工作時,老李成功攻克了一個技術(shù)難題,我會豎起大拇指,學(xué)著地道的紅島話夸他:“你這技術(shù),嘎咕!”
他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強是了吧!這還多虧王站你平日里教得多!”
那帶著鄉(xiāng)音的對話,在轟鳴的鍋爐聲中顯得格外親切。工具與設(shè)備碰撞的叮當(dāng)聲,混著爽朗的方言笑罵,構(gòu)成了車間里最獨特的交響曲。
食堂里,打飯阿姨盛上滿滿一勺咸菜,總會熱情吆喝:“嘗嘗俺腌的艮呱唧,就著饅頭強是了!”
深褐色的咸菜絲閃著油亮的光澤,咬上一口,脆生生的口感帶著恰到好處的咸香。
大家圍坐在飯桌前,一邊就著呱唧大口扒飯,一邊用方言嘮著家長里短?!敖裆挝邕@菜,強是了!”
“咱家孩子最近學(xué)習(xí)咋樣?”
此起彼伏的方言,讓簡陋的食堂充滿了家的溫暖。
這些方言,不只是簡單的詞匯,更是紅島人生活的縮影,是我們共同記憶的載體。如今離開紅島許久,偶爾在異鄉(xiāng)的街頭聽到相似的方言,心里總會泛起一陣暖意。
那些
“嘎咕”“強是了”“艮呱唧”,早已成為我生命中最動聽的音符,永遠(yuǎn)回蕩在記憶深處。
“聚散終有時,再見亦有期?!?/p>
坐在飛馳的公交車上,我望著窗外掠過的風(fēng)景,心中默念。紅島的七年,是我人生中最珍貴的財富,那些與我并肩作戰(zhàn)的兄弟姐妹,那些在歲月中沉淀的情誼,將永遠(yuǎn)照亮我前行的道路。
五月的風(fēng)裹著槐花的甜香鉆進(jìn)值班室,我坐在桌前整理著最后的工作交接文件,指尖劃過泛黃的巡檢記錄,油墨印下的字跡仿佛還帶著當(dāng)年的溫度。
桌上的老式座機突然發(fā)出刺耳的鈴聲,驚得窗外的麻雀撲棱棱飛走,也拉開了這場特殊告別儀式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