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烈日炙烤著工地,攪拌機的轟鳴聲中夾雜著蟬鳴,我抱著圖紙站在臨時搭建的工棚前,望著聚集在警戒線外的村民,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
三天前,因木粉飛揚引發(fā)的爭執(zhí)還歷歷在目,此刻他們緊鎖的眉頭和交叉的雙臂,仍像一堵無形的墻橫亙在我們之間。
“各位叔嬸,今天請大家來,是想說說我們整改的新方案?!?/p>
我展開圖紙鋪在長條桌上,圖紙邊緣被曬得微微卷起。指尖劃過標注著隔音墻的平面圖,“這堵隔音墻高四米,用空心磚加吸音棉,既能擋住木粉,又能降低切割噪音?!?/p>
人群中有人伸長脖子湊近細看,李大爺拄著拐杖往前挪了兩步,渾濁的眼睛盯著圖紙上的線條。
說到木粉處理環(huán)節(jié)時,我調(diào)出手機里的照片:“我們打算在倉庫安裝脈沖除塵器,收集的木粉會定期運到生物質(zhì)燃料廠?!?/p>
話音未落,王嬸突然開口:“說得好聽,上次不也說蓋防塵網(wǎng)?結(jié)果風一吹全散了!”
她身旁幾個村民跟著點頭,現(xiàn)場氣氛瞬間緊繃。
我深吸一口氣,從包里掏出檢測報告:“這是第三方機構(gòu)的數(shù)據(jù),除塵器效率能達到
98%。而且我們準備雇村里的閑置勞動力負責日常清理,既能解決就業(yè),也方便大家監(jiān)督?!?/p>
人群中響起細碎的議論聲,張大哥撓著頭說:“要是真能在家門口掙錢,倒也不是不行?!?/p>
隨著討論深入,氣氛漸漸緩和。我把帶來的筆記本攤開:“大家有什么想法盡管提,咱們一起想辦法。”
李大爺用拐杖輕點地面:“要是下雨天,木粉堆會不會被沖進排水溝?”
這個問題讓我眼前一亮,趕緊記錄下來。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筆記本上密密麻麻記滿了建議,從排水溝改造到運輸路線規(guī)劃,每個人都參與其中。
夕陽把工棚的影子拉得很長時,原本劍拔弩張的村民們,竟圍坐在一起討論起木粉回收的細節(jié)。
這場風波像一記重錘敲醒了我。深夜的辦公室里,臺燈下攤滿了《工業(yè)粉塵治理技術(shù)》《循環(huán)經(jīng)濟案例集》,電腦屏幕上閃爍著各類環(huán)保設備的參數(shù)。
我頻繁往返于圖書館和建材市場,向設計院的老工程師請教除塵系統(tǒng)設計,甚至跑到鄰市的木材加工廠實地考察。
那些日子,手機里存滿了與專家的通話錄音,筆記本上畫滿了各種方案草圖。
白天的走訪同樣艱辛。記得第一次敲開王嬸家的門,她隔著防盜門打量我:“又來做工作?”
我舉起手里的果籃:“就想聽聽您的難處?!?/p>
屋里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墻角的被褥上落著薄薄一層木粉。
王嬸抹著眼淚說:“我孫子最近總咳嗽,醫(yī)生說是吸入性過敏。。。。。?!?/p>
這些真實的困境,比任何數(shù)據(jù)都更刺痛我。
此后的半個月,我走遍了村子里每一戶受影響的家庭,泛黃的記事本上,不僅記著各家的訴求,還標注著老人的藥費清單、孩子的入學時間。
在不斷的摸索與調(diào)整中,新的治理方案逐漸成型。當我們帶著改良后的設計再次來到村里時,村民們眼中的戒備早已換成期待。
看著他們主動幫忙搬運材料,聽著工地上偶爾傳來的笑聲,我知道,這堵橫亙在我們之間的
“墻”,終于被真誠與行動推倒了。
在和村民們的交流中,我發(fā)現(xiàn)他們其實并不想和工廠鬧僵,只是希望能有一個好的生活環(huán)境。
有一位大爺拉著我的手說:“小伙子,我們也知道工廠不容易,但我們這日子也沒法過啊。只要你們能把木粉管好,我們也不想天天來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