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一天天重復著。老娘的精神狀態(tài)時好時壞,有時似乎清醒地意識到七姐已經(jīng)不在了,會突然崩潰大哭;
但更多時候,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堅信七姐只是去上學了,很快就會回來。
有一天,三嫂下班回家,發(fā)現(xiàn)老娘不在屋里。她焦急地四處尋找,最后在小區(qū)門口看到了老娘。
老人站在那里,眼睛盯著每一個路過的年輕女孩,嘴里念叨著"七丫頭"。
三嫂再也忍不住了,抱住老娘在小區(qū)門口嚎啕大哭。路人投來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但此刻她已經(jīng)顧不得那么多了。
三個月來的壓抑、痛苦和無助在這一刻全部爆發(fā)出來。
老娘的身體猛地僵住了,眼神從迷茫逐漸變得清明,然后是難以形容的痛苦。她的嘴唇顫抖著,眼淚無聲地流下。
三嫂立刻后悔了自己的沖動。她抱住老娘,感受到老人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
那天晚上,老娘發(fā)起了高燒,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嫂請了假在家照顧她,心里滿是自責。
她不該那樣刺激老娘的,可日復一日的假裝和謊言,已經(jīng)讓她精疲力盡。
退燒后的老娘變得更加沉默,不再念叨七姐的名字,但眼神卻更加空洞了。她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眼睛盯著七姐的照片,一動不動。
直到有一天,三嫂發(fā)現(xiàn)老娘把七姐所有的照片都收了起來,房間里再也找不到七姐存在過的痕跡。
她以為老娘終于接受了現(xiàn)實,可當天晚上起夜時,她聽到七姐房間里傳來壓抑的哭聲。
三嫂輕輕推開門,看到老娘抱著七姐的枕頭,哭得像個孩子。那哭聲撕心裂肺,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三嫂沒有進去,她輕輕關上門,靠在墻上無聲地流淚。她知道,有些痛苦,不是時間能夠治愈的;有些失去,是永遠無法接受的。
七姐帶走的不僅是她年輕的生命,還有老娘靈魂的一部分。
從那天起,老娘徹底變了。
她不再提起七姐,也不再假裝七姐還活著,但她的眼神永遠失去了光彩,動作變得遲緩,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只有在夜深人靜時,三嫂才能聽到從七姐房間里傳出的、那壓抑到極致的啜泣聲。
正月十五,雪終于停了。老娘拖著病體去樓下小賣部,用最后的錢買了張紅紙。
回家剪了盞燈籠,掛在老柳樹枝上。風一吹,燈籠輕輕搖晃,投下的紅光在雪地上游移,像誰提著燈在走。
王嬸抹著眼淚走了,第二天街坊四鄰都傳,說老太太活不過明年的冬天。
他們沒說錯。
第二年的二月夜里,又一場大雪悄然而至。老母親突然精神起來,翻出七姐所有的照片擺在床上。
有扎紅頭繩的周歲照,有小學畢業(yè)時系著紅領巾的,還有結婚那天穿著借來的紅衣裳的——那天七姐笑得真好看,全然不知等待她的是怎樣的婚姻。
最后,老母親把七姐最后一次回來時的合影貼在胸口。照片上母女倆站在老柳樹下,七姐摟著她的肩膀,兩人都笑得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