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什么不知道,住哪兒也不知道。
兒孫倒是有,一大窩子,可惜都沒出息,也沒個‘頂事’的,更沒人聽她嘮叨。
老太太跟寡居的孤寡老人似的,一肚子話沒處倒,她說她這幾年,就屬今天說的話最多了。
一個沒爹娘的小姑娘,一個沒兒孫指靠的老太太,就這么在老柳樹下遇見了。
素娥心腸軟,見老太太孤單,得空便去陪她坐會兒。平日里拿荷包里攢下的銅板,買來松松軟軟的糕點,適合老人家咀嚼的,時不時塞給老太太幾塊。
老太太臉上的褶子都笑得舒展開了。
后來素娥唱功長進,開始學唱刀馬旦,這類武旦有時候講究手里有根趁手的“馬鞭”,好做身段。
素娥來外邊吊嗓練功,哪來的趕馬鞭?
有一回,她練功剛使到揮鞭催馬的架勢上,手里卻沒有趁手的道具。
老太太看著她練功,也不打攪,等到第二日素娥又來練功的時候,老太太手里多了一根碧綠的馬鞭,那馬鞭由細嫩柔韌的柳樹枝條編就,風吹不干,雨泡不軟,也不知道老太太是用什么法子炮制的。
素娥拿著那柳條鞭子,抖起來颯颯帶風,真?zhèn)€趕馬的架勢!比那綢布挽的假鞭子強多了,就是趕真馬,那也夠用!
素娥用順手后,這柳鞭就成了她的心頭好。
日子一天天的過,時間久了,一老一少的情分便愈發(fā)濃厚。
一個孤老婆子,一個伶仃戲子,雖沒磕頭遞茶拜干親,但那份親熱勁兒,跟娘倆沒甚區(qū)別。
老柳樹底下,漸漸成了她們娘倆都舍不離的一塊親土。
忽一日,老太太神色不同往日,她聽完素娥唱的一折新戲后,沒來由的說道:“姑娘,老婆子我啊,大限將至,這命數(shù)怕是要盡了,你也別擔心。這生來死去,是一場空夢,你就當練功累了,在柳樹底下睡了一覺,做了個夢”
素娥聽得鼻頭發(fā)酸,她無父無母,好不容易遇見了這么一個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的人,又如何能輕易放得下去?
“大娘,你兒孫靠不住,不如以后就跟我走吧,我養(yǎng)著你,我會唱戲,能賺銀子給你養(yǎng)老送終?!?/p>
老太太看著姑娘哭,心里不落忍,最后嘆了口氣,說道:“傻孩子,我要是能走就好了,況且現(xiàn)在就算我能走,那也得有時間才行”
“大娘以后休要說這話,大娘要是不愿意,以后除了打雷下雨,哪怕是一年一天一個時辰是晴天,我也過來看望大娘?!?/p>
老太太心里感動,嘴里卻說不出來。末了,她伸手揉了揉素娥的腦袋,笑道:“要是哪天你見不著我該怎么辦?”
見素娥眼眶又紅了起來,老太太連忙道:“你好比是我的干閨女,我誰都不見,那也不能不見你。
可話說回來,這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若是你哪日再過來,這樹下不見了我,你就拿出那根柳條鞭子,還回到這兒,到這老柳樹跟前,那樹下有我留給干閨女的東西。”
說罷,老太太拍拍素娥的手背,再不言語。
后來素娥接連半個月都去塘沽河邊陪老太太聊天解悶,漸漸的素娥便也忘了老太太當初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