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州已入夜,推門而出,北風(fēng)卷著雪粒打在院門處的牙兵衣甲上,添幾分肅殺。
王殷抬手?jǐn)n了攏玄色大氅的領(lǐng)口,道:“走,隨老夫去見李洪威?!?/p>
蕭弈看他裝束,不像軍中大將,倒像去串門的富紳,不由問道:“節(jié)帥就這般去?”
“怕了?”
王殷親手提起一盞昏黃的羊角燈籠,似乎連護衛(wèi)也不打算帶。
光粒落在他嘴唇的舊疤上,愈顯猙獰。
“不怕?!笔掁奶嵝训溃骸叭羰掠胁粶y,卑職可轉(zhuǎn)頭稱奉命接近節(jié)帥,將密詔交于李洪威,完成天子敕令。被冠上逆臣名號、有性命之憂的,是節(jié)帥你?!?/p>
“好個伶俐的小猢猻?!蓖跻蠛黹g滾出粗糲的笑聲,混著風(fēng)雪聲,道:“真到那一步,你便這么做吧,亂世求存,不寒磣?!?/p>
兩人真就這么出了府邸,踏著沒踝的積雪走過街巷。
沒多遠(yuǎn),就到了鎮(zhèn)寧軍節(jié)度使府。
朱門高闊,鑲著銅釘,檐下懸掛的燈籠用的是輕容紗罩,透出的光暈柔和而昂貴,將雪地染上一層曖昧的暖色。
門外站著兩列牙兵,守衛(wèi)森嚴(yán),見了王殷,躬身行禮,帶著些刻意的恭敬。
王殷不待通報,徑直跨入,蕭弈緊隨其后,眼角余光一瞥,牙兵們并不跟來。
似乎見到了他的小動作,王殷笑了笑,低聲道:“那些是李洪威的河?xùn)|舊部,他帶了五百牙兵赴任,我已收買大半,唯有二十余府中人與他同吃同住,今夜若動手,你不必理會門外這些人?!?/p>
蕭弈心中一凜,卻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莞爾之意。
到了大堂,不一會兒,兩名身著綠色杭綢襖子、外罩銀鼠比甲、容貌姣好的婢女款款而出,聲音軟糯得能滴出水來。
“阿郎已在書房等候,王公請隨奴婢來。”
穿過幾重游廊,拐角都放著碩大的黃銅炭盆,銀骨炭燒得正旺,與外面的酷寒判若兩世。
空氣中氤氳著一種淡淡的香氣,混合婢女們?nèi)箶[扇動帶來的清甜的脂粉氣息,甚是好聞。
書房溫暖如春,四壁檀木書架直抵天花板,擺滿了線裝書冊,卻嶄新得像是書坊的陳列。
多寶閣上汝窯青瓷溫潤,旁立一尊漢代銅燈。
李洪威從紫檀書案后起身,絳紫湖綢裰裹著發(fā)福身軀,玉帶勒得緊,走動時贅肉微顫。
“王兄來了,快請上坐!”
他聲音洪亮透著熱絡(luò),目光掃過蕭弈的衣甲,向美婢吩咐道:“煮壺顧渚紫筍來?!?/p>
王殷隨意拱了拱手,毫不客氣地在主位坐下,大氅都不解,仿佛他才是此間主人。
“開封來了天使,有旨意給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