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甚前輩?多酸,叫‘滿囤哥’就成,或者叫俺軍中諢號‘鐵牙’也行。”
“滿囤哥這諢名威風(fēng),如何得來?”
這一問恰好撓到了張滿屯的癢處,他打了個哈哈,露出那并不齊整且有殘缺的牙。
“嘿,俺本是上陣殺敵的牙將,可不是看家護(hù)院的,聽俺與你細(xì)說啊?!?/p>
兩人放慢了腳步,張滿屯說了一段舊事。
“天福元年,李從珂來伐,俺十六歲,跟大帥守晉安寨糧道,那年天旱,渴得俺們只能喝糞汁,守了七天,敵軍‘白旗都’差點攻破寨墻,俺被敵將姚洪的長槊刺穿了腿,他娘的,俺順桿爬過去,咬斷了他的喉嚨。后來,大帥掰開俺的嘴,看到喉骨的碎碴碴卡在俺牙縫里,夸了俺八個字?!?/p>
“哪八個字?”
“嚙陣如獒,此鐵牙也!”張滿屯得意地咂巴著嘴,道:“打那以后啊,俺每次吃肉,還老覺著能嗦摸出點姚洪的味兒來?!?/p>
“真了得!”
張滿屯把棗核隨口啐到廊柱下,嘆道:“可惜晉祖不光彩,給契丹人當(dāng)了兒皇帝,割了燕云十六州。再后來,大帥就跟漢祖立了國?!?/p>
蕭弈不知“晉祖”是誰,等聽到割讓燕云,才知說的是建立后晉的石敬塘。猜想史弘肇原是后晉將領(lǐng),后晉滅亡,成了后漢大將。
反正五代十國的皇帝換得勤。
張滿屯問道:“你可知大帥的志向在哪?”
“在哪?”
“大帥說過‘持大漢節(jié)鉞,復(fù)燕云、刈胡首以謝天下,大丈夫所為’,當(dāng)今天下,大帥是
養(yǎng)殺氣
“這是死罪?”
“當(dāng)然,天子年少,大帥輔國,正缺幾個不長眼的腦袋立威哩,別聒噪了,動手就是!”
說罷,張滿屯推開前方一道拱門,濃烈的腥臭味撲面而來。
這里是史家的狗舍,十多條體型巨大的獵狗被鐵鏈拴在石樁上,見生人靠近,立刻繃直鎖鏈狂吠,露出尖牙間的血肉渣。
碎骨遍地,不知是什么骨頭。
石樁對面擺了一個大籠子,里面關(guān)著個年輕書生,正蜷縮在籠子一角瑟瑟發(fā)抖。
“就這廝?!睆垵M屯扯來一塊麻布丟給蕭弈,“拿著裹他的頭?!?/p>
蕭弈走近了那籠子。
籠中的書生轉(zhuǎn)頭看來,被刀刃的反光一晃,不由閉眼,喃喃道:“我就知道,要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