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娃子你看我我看你,臉上都帶著怯意,腳底下像生了根,沒人敢動。
那男孩忽然唱起來,調子是山里抬石頭時的號子,節(jié)奏又快又硬,帶著股子蠻勁:“往里鉆呀嘛嘿喲,加把勁呀嘛嘿喲,摸不著呀不算完呀嘛嘿喲……”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奇異的穿透力,像根鞭子似的抽著人,讓人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節(jié)奏動。
四個娃子竟不由自主地湊上前,輪流伸手去掏。
胖小子的手還卡在里面,疼得直抽氣,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被這號子聲催著,不敢喊停,生怕被罵“孬種”,壞了自己的名聲。
山里的娃子,把臉面看得比疼痛還重。
邱癲子在我身邊輕嘆了口氣,煙鍋在鞋底上磕了磕,磕出些灰燼,“這娃子,是個將才。”
他語氣里帶著幾分欣賞,“小小年紀就懂得借勢,用號子統(tǒng)一人心,比村里那些只會咋咋呼呼的壯漢強多了。
有勇有謀,是塊好料?!?/p>
我細看那男孩——他明明急著要回氣球,卻偏不自己動手,知道自己的手不夠小,懂得揚長避短;
抓人質專挑最機靈的,知道這孩子能鎮(zhèn)住場面,其他娃子投鼠忌器,不敢亂來;
連逼別人幫忙,都用號子來統(tǒng)一節(jié)奏,讓大家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步調走,懂得借勢發(fā)力。
尋常七八歲的娃,受了委屈只會哭鬧打滾,他卻像老獵人設套,一步一步把人引進局里,心思縝密得不像個孩子,倒像是個久經世故的成年人。
“他故意讓氣球掉下去的?!鼻癜d子忽然說,用煙桿指了指磨眼邊,“你看磨眼邊的草,剛被踩過,還有新鮮的斷口,上面的露水都沒干,他早知道這里不好掏,就是故意設個局,治治這些外來的娃子,殺殺他們的銳氣?!?/p>
我這才注意到,磨盤邊緣的青苔上,有個新鮮的腳印,跟那男孩的布鞋底子一般大,紋路都清晰可見,連鞋底沾著的草籽都印在了青苔上。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好好玩,只是看不慣這些外來娃子的囂張,想用這招殺殺他們的氣焰,給他們個下馬威。
可他一個山里娃,哪來這么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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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汪大爺教的?
汪大爺看著木訥,沒想到教孩子還有這么一套。
正琢磨著,磨盤那邊突然停了手。
穿粗布褂子的女孩從大院門口跑過來,辮子上的紅頭繩晃得人眼暈,像團跳動的火苗,在暮色中格外顯眼。
“豌豆,回家了!
爹叫你吃飯了!
今天有你愛吃的炒南瓜!”
那男孩聽到喊聲,立刻松了手,像是忘了磨眼里的氣球,忘了被卡住手的胖小子,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回家吃飯”四個字吸引了。
被抓的小娃子趁機溜下磨盤,動作快得像只小耗子,生怕晚了一步又被抓住。
五個外來娃子這才敢七手八腳地幫胖小子拔手,嘴里“哎喲哎喲”地叫著,亂成一團,場面十分狼狽。
磨眼里的氣球還泡在積水里,像只泄了氣的蛤蟆,豌豆卻看都沒看一眼,跟著那女孩就往大院走,腳步輕快得很,仿佛剛才的爭執(zhí)從未發(fā)生過。
“他叫豌豆?”邱癲子望著那男孩的背影,忽然笑了,眼角的皺紋堆成了褶子,像朵盛開的菊花,“那女孩是胡豆吧?
汪家這兩口子,取名倒是實在,接地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