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堤的杏子樹,關(guān)聯(lián)著五叔。
五叔是個石匠,擅長雕刻石碑,字刻得方正有力,筆畫間透著風(fēng)骨,像東堤的杏子,剛中帶柔,果肉甜,果核硬。
他悟出的“東杏”,其實是“東幸”,意為東邊的幸運要靠自己打拼,像杏子結(jié)果,要經(jīng)春風(fēng)、沐夏雨、歷秋霜,少一樣都結(jié)不出好果。
五叔年輕時去了東邊的礦山,開采玉石。
他能從一堆石頭中認出璞玉,像識別杏子的成熟度一樣準,他說:“好玉藏在丑石里,就像好孩子藏在淘氣包的殼里,要用心看,用眼不行,得用手摸,用心感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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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遇到礦難,礦井塌方,被困在井下三天三夜,靠喝積水、嚼樹皮活了下來。
水是巖壁滲下的,帶著鐵銹味;樹皮是礦道里生長的不知名小樹的,苦澀得能讓人掉眼淚。
出來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把開采的玉石雕刻成擺件,上面刻著陳家的家訓(xùn):“勤、誠、韌”,每個字都刻得很深,摸上去能感覺到明顯的凹陷。
他說:“命是自己的,也是家族的,不能輕易丟。丟了命,就丟了傳承的接力棒,前面的人跑得再遠,后面沒人接,也白搭?!?/p>
后來他帶著開采的玉石回來,雕刻成擺件,送給每個侄子侄女,說:“走到哪,都別忘了根。根是翅膀,不是枷鎖,能帶著你飛,卻不會讓你迷失方向?!?/p>
東堤的杏子熟了的時候,金黃中帶點紅暈,像五叔刻的玉石,溫潤而有力量,藏著陽光的味道,咬一口,汁水能濺滿臉龐,甜中帶點酸,像人生的滋味。
如今,站在南堤上,望著四堤的果樹在風(fēng)中搖曳,葉片翻動的聲音像首古老的歌謠,旋律里有爺爺?shù)目人月?,有大伯的刨木聲,有二伯的教書聲,有三伯的打鐵聲,還有五叔的鑿石聲。
我忽然明白,“東杏南梨西李北桃”不只是果樹,更是家族的四種精神:東杏的幸運靠打拼,像五叔在礦山的堅守,一錘一鑿鑿出未來;南梨的離別是責(zé)任,像大伯對家園的守護,一刨一鑿筑牢根基;西李的遷徙需智慧,像二伯女兒的經(jīng)商之道,一針一線織就前程;北桃的堅守要勇氣,像三伯打鐵的執(zhí)著,一錘一火淬煉人生。
爺爺種下的不只是樹,是家族的未來,是穿越時光的燈塔,燈光是先輩的目光,指引著每個陳家后人在時代的浪潮中,找到自己的方向,像豆腐堰的水,無論流向何方,都記得源頭,記得堰底的鵝卵石,記得堤岸的花草。
風(fēng)又起,吹落一片梨葉,落在我的掌心。
葉脈清晰,像一張地圖,畫著回家的路,彎彎曲曲,卻總能回到起點;也畫著前行的方向,直直射向遠方,通向未知的世界。
我知道,南下的路已經(jīng)在腳下,像堰水奔向江河,帶著家族的故事和使命,帶著爺爺?shù)钠谕?,帶著父親的囑托,帶著所有親人的祝福。
我會像一顆飽滿的種子,在南方的土地上扎根、生長,頂住狂風(fēng)暴雨,耐住干旱貧瘠,結(jié)出屬于自己的果實。
再把種子帶回憂樂溝,種在豆腐堰的堤壩上,讓陳家的故事,像這二百四十棵果樹一樣,生生不息,綿延不絕,讓后代子孫能在樹蔭下乘涼,能吃著果實講述先輩的故事。
這或許就是憂樂仙子的真正啟示:傳承不是固守,不是把自己圈在老院子里,守著破舊的家具不肯放手;是帶著根去闖蕩,把根須伸到更遠的地方,吸收新的養(yǎng)分,再把養(yǎng)分帶回土壤,讓土地更加肥沃,讓家族的精神永遠年輕,永遠充滿力量,像春天的第一朵杏花,勇敢地綻放,宣告新的開始,不怕被寒風(fēng)打落,因為即使落了,也能化作春泥,滋養(yǎng)新的生命。
父親拍了拍我的肩膀,掌心的老繭蹭著我的衣服,帶來熟悉的溫暖,像小時候他牽著我走過堰堤的感覺,他的手掌大而有力,能完全包住我的小手,擋住所有的風(fēng)雨。
“走吧,該動身了。記得,南離不是永別,是為了更好的歸來。就像候鳥遷徙,是為了明年春天,帶著更豐滿的翅膀回來,帶回南方的種子,種在北方的土地上?!?/p>
他轉(zhuǎn)身走向老屋,背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像一根連接過去與未來的線,線的這頭是我,那頭是爺爺,是所有的先輩。
我知道,這根線永遠不會斷,因為它系著家族的血脈,系著豆腐堰的水,系著那片生我養(yǎng)我的土地,系著“東杏南梨西李北桃”的故事,系著每個陳家后人心中的責(zé)任與擔(dān)當(dāng),系著那份說不清道不明卻深入骨髓的使命感。
我最后望了一眼豆腐堰,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晚霞的倒影像一條彩色的綢帶,紅的像火,黃的像金,紫的像茄,交織在一起,美得讓人舍不得眨眼。
四堤的果樹在暮色中靜默肅立,像四位守護的巨人,東堤的杏樹是文臣,捧著書卷;南堤的梨樹是武將,握著長槍;西堤的李子樹是農(nóng)夫,扛著鋤頭;北堤的桃樹是工匠,拿著刻刀。
我彎腰撿起那片梨葉,放進貼身的口袋,像是接過了一把鑰匙,一把能打開未來大門的鑰匙,也是一把能打開記憶大門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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