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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兩人在老窯邊吃了帶來的干糧——黎杏花烙的玉米餅,餅上還留著鏊子的花紋,像片小小的梯田,層層疊疊,邊緣有些焦,帶著淡淡的糊香;邱癲子揣的腌蘿卜,切得像紙一樣薄,咸里帶著點辣,是用自家腌的辣椒水浸的,辣得過癮。
餅有些硬,得慢慢嚼,越嚼越香,帶著玉米的清甜;蘿卜有些咸,卻能解膩,就著山風吃,竟覺得格外香,風里的松脂香混著食物的味道,像碗熱騰騰的雜燴湯,暖心暖胃。
“你知道‘蜂為用’是啥意思不?”邱癲子咬著餅問,餅渣掉在衣襟上,像撒了把碎金,“蜜蜂采蜜,不貪多,一朵花只采一點,夠了就走,卻能釀成蜜;人用身體當器,也不能貪全,抓住一點精要,把它練透,比啥都強,貪多嚼不爛,就像窯里一次燒太多瓦,肯定燒不透。”
黎杏花想起自家屋檐下的蜂巢,每年割蜜時,汪東西總說“留三分給蜂子”,不然來年就沒蜜了,蜂子會飛走。
那些蜜蜂在蜂巢里爬來爬去,像群忙碌的匠人,把花蜜釀成琥珀色的蜜,稠得能拉出絲,甜得醇厚。
“就像測向山,抓住氣脈這一點,不用管別的,把這一點吃透,就能測準,貪多了反而亂。”她接口道,忽然覺得這《蜂花柬》里的道理,其實都藏在日常的日子里,像蜂巢里的蜜,看著普通,卻甜得醇厚,蘊含著生存的智慧。
“‘花為媒’呢?”邱癲子又問,指著腳邊的野菊,花瓣上的窯灰被風吹掉些,露出更鮮亮的黃,像鍍了層金,“花不說話,可蜜蜂知道它開了,蝴蝶知道它香了,它就是個媒人,把蜂、蝶、風、雨都聚到一塊兒,讓它們互相成就;咱們學這手藝,也得當‘花’,把天地的氣、祖宗的理、自己的勁,都聚到身上,才能當好這‘器’,才能和天地呼應(yīng)?!彼露湟熬眨瑒e在黎杏花的鬢邊,黃色的花瓣映著她的黑發(fā),像綴了顆小小的星,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黎杏花看著野菊在風里點頭,忽然明白邱癲子為啥總說些看似不著邊際的話——他是在用最家常的事物,講最深奧的道理,像用玉米餅子蘸蜂蜜,讓粗糲的日子里,也透著股甜。
她想起小時候聽老人講的故事,說花能通神,蜜蜂能傳信,原來不是虛妄,是萬物之間真有看不見的聯(lián)系,像這窯與山,瓦與人,都借著氣脈連在一起,互相影響,互相成就。
就像她和邱癲子,借著這門技藝,從陌生到熟悉,從隔閡到理解,也像被什么東西連在了一起。
下午,邱癲子帶黎杏花去了陳家的瓦窯。
窯廠的大門是兩扇厚重的木門,門板有三寸厚,是用松木做的,上面刷著桐油,黑亮黑亮的,像被墨染過。
門環(huán)是黃銅的,被摸得發(fā)亮,像兩只瞪圓的眼睛,門環(huán)上還留著無數(shù)手指摸過的痕跡,深淺不一。
陳師傅不在,他的徒弟小栓正在揉坯,面團似的泥坯在他手里轉(zhuǎn)得飛快,像陀螺,掌心的汗混著泥,在坯上留下層發(fā)亮的膜,像涂了層油,讓泥坯看起來更光滑。
“這是‘三揉三醒’法,”小栓見是邱癲子,停下手里的活,手背在額頭上抹了把,蹭了道黑印,像畫了道眉毛,“揉半個時辰,醒一刻鐘,讓泥‘歇口氣’,再揉,再醒,像發(fā)面似的,讓泥‘活’過來,有了勁?!彼雅魍赴迳稀芭尽钡匾凰ぃ嗯靼l(fā)出沉悶的響聲,像打了聲悶雷,震得案板都顫了顫。
黎杏花伸手摸了摸坯料,軟中帶韌,像剛蒸好的年糕,卻比年糕更“挺”,有股勁在里面,指尖按下去,能彈回來,留下個淺淺的指印,慢慢就平復(fù)了,像人的皮膚,有彈性。
“比我家的瓦坯軟和多了,我家的瓦坯硬得像石頭,掰都掰不動?!彼p聲說,指尖沾了點泥,是青黑色的,帶著股濕潤的土腥氣,不像自家瓦坯的泥,干得掉渣,聞著有股土腥味,卻帶著股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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