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縣屠宰大賽,有個老師傅僅憑手指觸摸,就知豬腩里藏著三枚軟骨,當時我還以為是蒙的,現(xiàn)在想來,那也是種刀膽吧?他閉著眼摸過的豬肉,肥瘦斤兩分毫不差,連筋膜走向都能說得分明?!?/p>
“算是市井里的微末功夫?!胺勖檬掌鸲痰?,站起身時帶起一陣風,將地上的刀痕吹得模糊。
“但修行之道,最怕的就是把微末當極致。你那順字訣雖妙,卻少了股破釜沉舟的狠勁;我這火鍋刀法雖烈,卻缺了你那份與物相融的靜氣。“她望著遠處龍王鎮(zhèn)的燈火,那些光點在夜色里明明滅滅。
“就像你熬湯時既要大火煮沸,又得小火慢煨,少了哪樣都出不了真味?!?/p>
汪二爺重重點頭,將煙桿別回腰間,煙荷包上繡著的“吉“字被月光照得透亮,那是他娘用紅頭繩繡的。
“姑娘這話說到我心坎里了。我爹生前總說,殺豬匠最忌心浮氣躁,眼里只看得見刀刃,看不見畜生的掙扎,遲早要被豬拱翻?!八h處龍王鎮(zhèn)的燈火,那些光點在夜色里明明滅滅,像極了屠場里跳動的灶火。
“原來江湖和屠場,竟是一個道理——都得摸著骨頭的脾氣來?!?/p>
“知道就好。“樊幺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fā),耳后銀墜在月光下劃出道冷弧,那銀墜是用祖?zhèn)鞯牡杜魅哿酥罔T的,里面藏著半片刀刃。
“不過你那觀骨的眼力,倒是比許多名門修士都強。方才我鼎沸乾坤的氣勁漩渦,換了旁人早就暈頭轉(zhuǎn)向,你卻能盯著氣勁軌跡不動搖,這份定力,比你那刀快更難得?!八鋈幌肫鹑昵霸诮K南山遇見的那位道長,說真正的高手看的不是招式,是骨頭里藏著的氣。
兩人并肩坐在古墓的石碑上,碑面冰涼的觸感透過衣料滲進來,倒比屠場里的青石案臺更讓人清醒。
汪二爺說起他娘如何教他辨認豬的喜怒哀樂,說豬在臨死前會流眼淚,那刻的眼神比許多江湖人的還真誠,有次他殺頭老母豬,那畜生竟用鼻子輕輕蹭他的手背,讓他握著刀的手顫了半炷香。
樊幺妹則講她七歲時偷偷摸祖父的練功刀,被刀刃劃破掌心,血滴在刀鞘上,竟讓那柄百年老刀發(fā)出了嗡鳴,祖父說那是刀認主的征兆,從那以后,那刀便只認她的手溫。
“說起來,你們丹田修士都像姑娘這般厲害么?“汪二爺忽然問道,煙桿在碑上磕出細碎的聲響,碑上“永鎮(zhèn)山河“的字跡被震得簌簌落灰。
“我聽鎮(zhèn)上說書先生講,有些女修能御風飛行,揮手間便可取人首級,比戲文里的神仙還神?!?/p>
樊幺妹笑出聲,肩頭的傷口被牽扯得微微發(fā)顫,疼得她眉頭輕蹙,卻笑得更爽朗了。
“那是說書人添油加醋。丹田修士也是肉體凡胎,不過是內(nèi)勁運轉(zhuǎn)比常人快些,感知比常人敏銳些。就像你能憑豬叫判斷肥瘦,我們不過是能憑風聲判斷來者方位,沒什么神乎其神的?!八鋈粔旱吐曇?,指尖在碑面上劃出個復(fù)雜的紋路。
“但江湖確實有異類,能將內(nèi)勁練到化形的地步,去年我在秦嶺就遇見過一位,她的寒江刀法能讓三丈內(nèi)的水汽凝結(jié)成冰,我親眼見她在盛夏時節(jié)劈出條冰路,那冰碴子落在地上,三天都沒化透,比你那凍僵的野豬還厲害?!?/p>
汪二爺正想追問,忽然豎起耳朵——東南方向的坡路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那聲響太刻意,不像是野獸踩踏時的雜亂,倒像是有人用腳尖碾斷枯枝,刻意放輕的腳步在寂靜的夜里,比屠場里的磨刀聲還刺耳。
他猛地站起身,佩刀瞬間出鞘,刀身在月光下亮起道冷弧,那弧光與他平日剔豬骨時劃出的軌跡分毫不差。
“姑娘聽過夜路遇劫,刀快三分的說法么?這是我爹教我的第一句江湖話?!?/p>
樊幺妹也握住了腰間短刀,玄色勁裝的身影與夜色幾乎相融,只有腰間鎏金吞口偶爾閃過微光。
“我更相信來者不善,先下手為強?!八齻?cè)耳細聽,那腳步聲正以扇形包抄過來,約莫有七八人,呼吸粗重卻刻意壓低,顯然是練過粗淺功夫的江湖混混,其中兩人的氣息帶著酒氣,腳步虛浮,想來是喝了壯膽酒。
“左后方三人步伐沉,該是用重兵器的;右前方兩人腳步輕,怕是帶了暗器?!八娓冈踢^“聞聲辨器“的法門,此刻聽來,竟與屠場里聽豬叫辨肥瘦異曲同工。
“看來是沖著我來的?!巴舳?shù)牡渡砦⑽⑾鲁?,刀尖指向坡路入口,那里的月光被樹影切割成碎銀。
“這幾日斷了城西黑風幫的豬肉供應(yīng),他們放話要卸我一條胳膊,想必是來找茬的?!八鋈粚Ψ勖檬沽藗€眼色,眼角的余光瞥見東側(cè)古墓后有株碗口粗的松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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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肩頭有傷,先退到石碑后,那里有死角?!?/p>
“看不起誰?“樊幺妹嗤笑一聲,短刀已在掌心轉(zhuǎn)了個圈,刀光在月光下畫出道銀環(huán)。
“我樊家的火鍋刀法,還沒到需要旁人護著的地步?!八_下輕點,身形已掠到東側(cè)古墓后,玄色身影與墓碑融為一體,只有短刀的鋒芒偶爾從碑縫里泄出。
“去年秦嶺那頭惡熊,可比這些雜碎兇三倍,它的熊掌拍下來時,比你那斬骨刀還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