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干夾住鋸條時,他不再蠻力拉扯,而是找來一塊薄石片和一小段木條,薄石片約一寸寬,邊緣鋒利,先用石片塞進鋸口撬開一絲縫隙,再將木條楔進去穩(wěn)住,既保護了鋸條,避免鋸齒受損,又提高了效率,讓鋸木變得順暢;
樹干晃動太厲害,他就用剛才剝下的棕衣臨時搓了根繩子,那繩子搓得均勻緊實,由三股棕纖維擰成,直徑約半寸,將樹干牢牢綁在旁邊的石頭上,減少了不必要的消耗,讓鋸口更加穩(wěn)定;
發(fā)現(xiàn)高板凳的高度不合適,他就把板凳倒過來,用四條凳腿當作支撐,凳腿底部的鐵皮與地面摩擦發(fā)出輕微的聲響,調(diào)整到最舒服的發(fā)力角度,讓鋸條能垂直切入木材。
邱癲子看著少年的種種舉動,心中不禁暗暗佩服:這孩子不僅有毅力,更有遠超同齡人的智慧,懂得觀察、思考、變通,能根據(jù)實際情況調(diào)整策略,這正是成為大匠的必備素質(zhì),許多成年匠人都未必有這般靈活的頭腦。
而在少年改進方法的過程中,邱癲子似乎看到一些神秘的符號在他指尖一閃而過——那是他用指甲在樹干上刻下的標記,有的像個小小的“正”字,每鋸十下就刻一筆,記錄著鋸動的次數(shù);有的像個箭頭,指示著下一段的鋸向,避免偏離方向;還有的像個笑臉,嘴角上揚,大概是給自己加油打氣用的,這些簡單的符號,卻像是一套完整的密碼,記錄著一個少年匠人的成長軌跡,見證著他的思考與進步。
然而,當棕樹鋸到一半長度時,信息突然中斷,梯子的記憶也就此戛然而止,像是一卷被突然剪斷的膠片,后面的畫面永遠消失在時光里,留下無盡的遐想。
在信息中斷的瞬間,邱癲子感覺周圍的空間一陣輕微波動,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撥動了時間的琴弦,發(fā)出“嗡”的一聲共鳴,震得他耳膜微微發(fā)麻。
緊接著,一陣模糊的聲響在他腦海中漸漸遠去:少年鋸木的“沙沙”聲、風吹過樹葉的“嘩嘩”聲、遠處傳來的雞鳴犬吠聲,還有山下村民的吆喝聲,都像被罩上了一層厚厚的棉花,變得沉悶而遙遠,最終歸于寂靜,仿佛一切都從未發(fā)生過。
看過少年鋸開棕樹的畫面,又看著杏花嫂精心呵護梯子的底部——她用柔軟的麻布蘸著清水,一點點擦拭梯腳上的泥土,連木紋深處的細小沙粒都不放過,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嬰兒的腳丫,眼中滿是珍視——邱癲子心中再無懷疑:這架梯子,正是那個少年親手制作的,每一個榫卯的咬合、每一根梯檔的間距,都透著超越年齡的嚴謹與用心,梯檔與梯桿的連接處都做了加固處理,比成年匠人做得還要細致。
那個年紀的孩子,許多連自己的襪子都不會洗,還在父母身邊撒嬌耍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早上要父母叫起床,吃飯要父母盛好飯,而他卻已經(jīng)開始獨自制作這樣復雜的工具了!
這份獨立與能力,遠超同齡之人,像是一顆提前成熟的果實,在貧瘠的土地上綻放出驚人的生命力,讓人贊嘆不已。
邱癲子有所不知,少年使用的那根高板凳、那把鋸子,都是他親手制作的。
其中,鋸條的制作比做一架梯子還要困難百倍:這不僅需要掌握打鐵的火候——要將鐵塊燒至通紅卻不熔化,溫度需控制在一千三百度左右,此時鐵塊呈亮黃色,可塑性最強;還要精通淬火的技藝——將燒紅的鋸條迅速浸入冷水,水溫需控制在常溫,讓鋼材表面迅速冷卻硬化,而內(nèi)部仍保持一定韌性,達到“外硬內(nèi)韌”的效果;更要會用細銼刀打磨鋸齒,每一個齒都要大小均勻、角度一致,呈四十五度角,才能保證鋸木時的順暢,不卡頓;最后還要搓制結(jié)實的麻繩固定鋸柄,麻繩需緊密纏繞,并用木釘固定,確保使用時不會脫落。
甚至,連燒鋸條用的石頭爐子,都是少年用撿來的砧子和手錘一點點敲打而成的,爐體呈圓柱形,高約兩尺,直徑一尺五,爐壁砌得嚴絲合縫,用黃泥勾縫,能讓火焰均勻地包裹鐵塊,這樣的技藝,即便是成年鐵匠也未必能熟練掌握,需要多年的經(jīng)驗積累。
從那時起,少年便已掌握了木工、鐵匠、編織等多項技能,展現(xiàn)出驚人的動手天賦與學習能力,一點就通,一學就會,仿佛天生就是為手藝而生。
而在這些技能背后,邱癲子猜測或許有一本泛黃的古籍在暗中指引——那古籍可能藏在老廟的佛像肚子里,用綿紙書寫,字跡古樸,記載著失傳已久的匠人秘術,包括各種工具的制作方法和材料的處理技巧;又或者有一位隱居的老匠人在默默教導——那位老人或許是戰(zhàn)敗后隱姓埋名的宮廷匠人,曾為皇家制作器具,見少年天資聰穎,便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希望能讓傳統(tǒng)技藝不至于斷絕在亂世之中。
他們更想不到的是,垮塌倒下這顆棕樹的巖崖,二十年后竟再次發(fā)生垮塌:那一次的災難更為慘烈,滾落的巨石超過十塊,最大的一塊重達數(shù)噸,砸死了正在采石的杏花嫂父親——一位勤勞善良的石匠,他手中的鏨子還緊緊攥在手里,鏨尖深深嵌入紫砂石中;砸傷了前來送飯的杏花嫂母親,導致她早產(chǎn),在路邊生下了杏花嫂,當時條件艱苦,用破舊的棉襖包裹著,杏花嫂出生時只有三斤多重,哭聲微弱,差點沒能活下來,是鄉(xiāng)親們輪流照顧才得以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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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兩次災難,都發(fā)生在同一處巖崖的同一道裂縫,那裂縫寬約三尺,深不可測,像是山神張開的嘴。
最后,用這顆棕樹做成的梯子,輾轉(zhuǎn)多年,從陳家傳到汪家,竟落到了杏花嫂手里。
這么多驚人的巧合,像是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幾代人的命運緊緊纏繞在一起,有著太多被命運安排的痕跡,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這一切,用一架梯子串聯(lián)起跨越三十年的因果,讓善有善報,讓傳承延續(xù)。
黎杏花清潔完畢,直起腰來,長時間的彎腰讓她的腰椎有些僵硬,她輕輕扭動了幾下,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輕響,像是老舊的木門在轉(zhuǎn)動,帶著歲月的痕跡。
她與邱癲子一同將梯子穩(wěn)穩(wěn)地放入凹槽中,兩人一左一右,配合默契,仿佛演練過千百遍,動作協(xié)調(diào)一致,同時發(fā)力,將梯子準確地放入凹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