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豆慢悠悠地從褲腰上抽出根絲茅草棍,草葉上的鋸齒在暮色里閃著微光,像把微型的鋸子。
這草棍比普通的長些,頂端還留著被火燒過的痕跡,焦黑的部分卷成個奇特的形狀,像只蜷縮的小手,指甲、指節(jié)都清晰可辨。
他走到磨盤邊,彎腰將草棍探進磨眼,手腕輕輕一轉(zhuǎn),草棍便在里面靈活地攪動起來,動作圓轉(zhuǎn)如意,竟有幾分像道士畫符時的手勢,手腕懸而不抖,指尖穩(wěn)如磐石,比有些練了多年的道士還標(biāo)準(zhǔn)。
邱癲子分明看見,磨眼周圍的空氣似乎在微微扭曲,像是有層看不見的霧靄被草棍攪散,露出里面若隱若現(xiàn)的黑色絲線,細得像蜘蛛絲,卻帶著股腥氣,像是某種爬行動物的涎液。
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碗豆手腕一揚,那只掉進去的豬尿泡氣球竟順著草棍滑了出來,穩(wěn)穩(wěn)落在他掌心,連點水都沒沾,仿佛有只無形的手托著它。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精彩內(nèi)容!
氣球上還留著幾個淺淺的牙印,是碗豆之前咬的,此刻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像串奇怪的符號,邱癲子認得其中兩個,竟與《蜂花柬》里的“鎮(zhèn)”字訣有些相似。
“好手段?!鼻癜d子下意識地喃喃出聲,后頸卻突然竄起股寒意,像被人潑了瓢冷水。
這孩子的動作里藏著股說不出的韻律,像是在跟磨盤里的什么東西對話。
他想起自己修煉《蜂花柬》時,也曾有過類似的感應(yīng)——天地萬物皆有靈,只是尋常人瞧不見罷了。
磨盤這東西,吸納了百年的五谷之氣,見過太多生老病死,本就容易聚靈,難道真有什么東西附在里面,認這孩子做了主人?
他聽說有些古物年代久了會成精,比如銅鏡能照出鬼魅,玉簪能引來鳳凰,難道這盤老磨也成了精怪?
碗豆把氣球塞回褲兜,拍了拍手上的灰,對邱癲子一行人視若無睹,仿佛他們只是院里的石頭。
他走到劉板筋身邊時,目光在竹籠上停了停,那雙清亮的眼睛里突然掠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冷意,像結(jié)了層薄冰。
邱癲子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那豬肺的褶皺里,竟隱隱泛著層黑霉,像是被什么東西啃噬過,邊緣還帶著不自然的卷曲,散發(fā)著若有若無的腐味,像墳地里的爛草氣息。
可劉板筋提著竹籠走了一路,竟似毫無察覺,還時不時用手指戳戳豬肺,像是在檢查是否新鮮,指尖沾了血污也不在意。
“麻三,麻三?!蓖攵雇蝗怀航呛傲藘陕暎曇舨桓?,卻帶著奇異的穿透力,像是能穿透厚厚的墻壁。
草叢里立刻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三條大黃狗搖著尾巴跑了出來,項圈上的銅鈴叮當(dāng)作響,在寂靜的院里格外清晰。
領(lǐng)頭的那條狗額頭上有撮白毛,像個月牙形的印記,正是黃狗麻三。
它跑到碗豆腳邊時,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褲腿,舌頭耷拉著,呼哧呼哧地喘氣,鼻子里噴出的熱氣在涼夜里凝成白霧,像團小小的云彩。
邱癲子定睛一看,這三條狗的眼睛在暮色里竟泛著幽綠的光,像是浸在水里的翡翠,透著股野性的警惕。
它們的毛色油光水滑,顯然是被精心照料的,可肋條卻根根分明,顯然是餓極了。
麻三的耳朵缺了半只,露出里面粉紅色的肉,據(jù)說是去年跟山里的野豬搏斗時被咬的,當(dāng)時它護著趕山的獵戶,硬生生把野豬引開了三里地,獵戶才得以逃脫,只是麻三回來時渾身是血,躺了三天三夜才緩過來。
龍王鎮(zhèn)有三大名狗,灰狗草球能追蹤獵物十里,哪怕獵物過了河、上了樹,它都能循著氣味找到;
黃狗麻三能守家護院,夜里只要有陌生人靠近,它不叫不吠,直接撲上去咬住對方的褲腿,直到主人出來才松口;
還有條黑狗據(jù)說能驅(qū)邪,眼睛在夜里會發(fā)光,五年前跟著獵人進了次深山,就再也沒回來,有人說它成了山神的坐騎,有人說它被妖怪吃了,說法不一。
眼前這三條狗,想必就是麻三和它的后代。
劉板筋提著竹籠在前頭走,胡豆拽著他的衣角蹦蹦跳跳,小辮子上的紅頭繩晃來晃去,像團跳動的火苗。
那繩子是用染布的廢料搓的,顏色不均,深一塊淺一塊,卻被孩子寶貝得不行,睡覺都要攥在手里,有次夜里做夢哭了,劉板筋把紅頭繩放在她手里,她立馬就不哭了,嘴角還帶著笑。
碗豆跟在后面,左手牽著麻三的項圈,右手把玩著那根絲茅草棍,用拇指摩挲著草葉上的鋸齒,步伐沉穩(wěn)得不像個孩子,倒像是個走南闖北的老江湖,見過大風(fēng)大浪。
三條黃狗圍著他們打轉(zhuǎn),銅鈴聲在寂靜的院里此起彼伏,像串移動的風(fēng)鈴,驅(qū)散了些許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