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粗壯的那根主枝不堪重負,“咔嚓”一聲輕響,壓彎了一個微小的弧度,積雪從枝頭簌簌落下,像是老者無聲的嘆息。
樹洞里的麻雀被驚動,探出小腦袋嘰嘰喳喳地叫了幾聲,又縮回溫暖的巢穴,將這漫天風(fēng)雪隔絕在外。
墻根的冬青苗剛栽下不久,此刻被雪覆蓋,只露出點點翠綠,反倒顯出幾分倔強的生機。
葉片上的積雪勾勒出清晰的輪廓,像給這抹綠色鑲上了一道白邊,在茫茫白雪中格外醒目,透著一股不屈的韌勁。
雪花輕輕落在杏花嫂的肩頭和發(fā)絲上,瞬間融化,化作冰冷的水珠,與她的淚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她的粗布棉襖早已被雪打濕,肩頭沉甸甸的,卻渾然不覺,只是任由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在下巴凝成細珠,墜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洇出深色的圓點。
那些圓點漸漸暈染開來,連成一片,像一幅寫意的水墨畫,記錄著她此刻的悲戚。
整個世界仿佛都被這悲傷的氛圍所籠罩,變得一片寂靜,只有杏花嫂的哭聲在這片白茫茫的天地間回蕩。
那哭聲起初尖銳如裂帛,帶著撕裂般的痛楚,撞擊在雪白的院墻上,又反彈回來,形成陣陣回聲,仿佛有無數(shù)個自己在一同哭泣。
而后漸漸低沉,像被風(fēng)雪揉碎的絲弦,在空曠的院子里反復(fù)沖撞,最終消散在漫天飛雪里,只余下若有若無的抽噎,與風(fēng)雪聲融為一體。
在這漫天飛雪之中,杏花嫂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她的身體也不再像剛才那般劇烈顫抖。
她立在原地,背挺得筆直,仿佛一株被雪壓彎卻不肯折斷的翠竹,竹節(jié)里藏著不肯屈服的骨氣。
眼神雖空洞卻透著一絲未散的倔強,目光越過漫天飛雪,落在遠處陳家坪的方向,那里此刻已被白雪覆蓋,只隱約可見柏樹林的輪廓,像一道沉默的剪影,沉默地守護著這片土地的秘密。
邱癲子站在半步之外,保持著恰當(dāng)?shù)木嚯x,掌心虛懸在離她肩頭三寸處,指尖凝著一縷微弱的真氣。
那真氣如同一個無形的屏障,將風(fēng)雪中夾雜的寒氣隔絕在外,在她周身形成一個溫暖的氣場,眼神中唯有憐憫與對同道的關(guān)切,再無其他。
他的青布道袍同樣落滿了雪,袍角被風(fēng)掀起,露出里面漿洗得發(fā)白的里襯,卻絲毫不顯狼狽,反倒透著一股修行者的清峻。
道袍的下擺處繡著一圈簡單的云紋,雖已褪色,卻依舊能看出針線的細密,那是他自己一針一線縫補的,帶著修行者特有的質(zhì)樸與堅韌。
四周一片寂靜,唯有雪花飄落的沙沙聲,仿佛在為這場修煉者的心境波折輕輕吟唱。
那聲音輕柔而持續(xù),像一位無形的琴師,在天地間彈奏著一首哀傷的曲子,安撫著受傷的心靈。
偶爾有積雪從枝頭滑落,“噗”地一聲砸在雪地上,驚起一圈細碎的雪塵,旋即又被新的落雪覆蓋,仿佛從未發(fā)生過。
而未來的路,在這紛飛的雪花中,雖模糊卻藏著微光,像雪地里尚未被覆蓋的青石,終會在天光下顯露出清晰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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