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細(xì)弱如蚊蚋,卻像石子投入老矮子的心湖。
老矮子卻固執(zhí)地站在原地,石匠的本分讓他無法見人危難而袖手旁觀;
在他的認(rèn)知里,見人有難而不幫,與違背天地良心無異;
“夜色已深,此處偏僻,姑娘孤身一人恐有不妥?!八抗庹\懇,望著女子發(fā)白的臉頰,“若不嫌棄,我可在此處守著,待天亮再離開,保證不打擾你?!?/p>
他的話語如同山間清泉,清澈而真誠,不帶半點(diǎn)雜念。
女子更加慌亂,急切地擺手,水隨著她的動作濺起:“不用不用,你快走,莫要多管閑事。“
但老矮子不為所動,他想起母親常說的“男女授受不親,但見危不救更丟人“:“姑娘若執(zhí)意如此,我便去告知村中的長輩,讓他們來護(hù)送你歸家,也好讓大家放心?!?/p>
他說著便要轉(zhuǎn)身上岸。
僵持間,女子忽然輕笑出聲;
這突如其來的笑聲驚飛了岸邊棲息的白鷺,它們撲棱棱的翅膀聲劃破了夜的寧靜,也讓老矮子手足無措,站在水中不知如何是好;
“罷了,看你也是個實(shí)誠人?!芭拥穆曇艟徍拖聛恚凹热绱?,便有勞壯士了?!?/p>
她利落地整理好衣襟,將散落的發(fā)絲挽到耳后,月光為她披上一件流動的銀紗,圣潔如水中的蓮;
她拾起岸邊衣物時,袖口滑落的銀鈴輕響,宛如天籟,在夜空中蕩開一圈圈漣漪。
老矮子慌忙轉(zhuǎn)身,耳尖紅得能滴出血來,雙手緊張地攥著衣角,直到女子說“走吧“,才敢小心翼翼地跟上。
兩人并肩走在月光下,石板路上的露珠沾濕了他們的褲腳,涼涼的卻很舒服;
腳步聲與蟲鳴應(yīng)和,規(guī)律得像一首進(jìn)行曲,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和諧;
夜露打濕了他們的衣角,遠(yuǎn)處傳來幾聲犬吠,為這靜謐的夜晚增添了一絲人間煙火氣,讓這意外的相遇少了幾分尷尬,多了幾分安寧。
女子說她是鄰村的采藥人,傍晚在山上迷路,天黑后才摸到這堰塘邊,本想等天亮再找路,沒想到遇到了他;
老矮子聽了便放下心來,說自己認(rèn)識去鄰村的近路,保證天亮前能送到;
他話不多,卻句句實(shí)在,女子偶爾問起石場的事,他都一一作答,說到自己打的尖窩眼如何周正時,語氣里帶著難掩的自豪。
直到將女子送至村口的老槐樹下,樹影婆娑如傘,老矮子才拱手作別,動作帶著石匠特有的鄭重;
轉(zhuǎn)身時,衣角掃落了槐樹上的幾片花瓣,那是晚開的槐花,帶著淡淡的香;
花瓣隨風(fēng)飄落,如同他們短暫而美好的相遇,在記憶中留下一抹淡淡的痕跡;
老矮子望著女子離去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轉(zhuǎn)身往回走,腳步輕快了許多,心中泛起一絲莫名的觸動,仿佛有什么東西悄然改變了。
回到家中,他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的明月,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畫著格子,久久無法入眠,滿腦子都是剛才的相遇,女子的言行舉止都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卻沒有半分逾矩的念頭,只覺得自己做了件該做的事,像修好一塊有裂痕的石料那樣踏實(shí)。
那夜之后,豆腐堰在老矮子眼中徹底變了模樣;
每當(dāng)他潛入水中,總覺得有一雙溫柔的眼睛在水波深處凝視,讓他劃水的動作更加輕柔;
每當(dāng)他躺在岸邊休憩,微風(fēng)拂過臉頰,都像是有人在耳邊低語,說著堰塘的秘密;
窗臺上那片神秘的黑羽,是他第二天在堰邊撿到的,不知是哪種鳥的羽毛,油亮光滑,被他用紅綢仔細(xì)包裹,藏在枕頭下,仿佛是打開某個秘密的鑰匙。
他開始在深夜里記錄每一次奇異的現(xiàn)象:初三的月牙下,水面浮現(xiàn)出蓮花狀的漣漪,一圈套一圈,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