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四爸正蹲在灶臺前給奶奶熬粥,軍刀劈下來時,他下意識用胳膊去擋,刀刃在脛骨上劃開道三寸長的口子,血珠滴在粥鍋里,像撒了把紅豆。
他沒喊疼,只是盯著爺爺說:“藥材能救活大伯,鹽能救活全村——爹,您選哪個?”
后來那道傷疤成了他的勛章。
下雨天陰,傷疤就泛著癢,他就摸著傷疤琢磨生意,說傷口愈合的紋路像江河走向,藏著“通則不痛”的道理。
半年后他能健步如飛,不是靠藥,是每天清晨在曬谷場走八卦步。
一步一呼吸,吸氣時腳跟著地,呼氣時腳尖蹬起,據(jù)說能讓氣血順著筋絡(luò)走。
奶奶說,他走步時影子在地上轉(zhuǎn)得像個羅盤,露水都繞著他的腳印打圈,形成一個個小小的水暈,像天上的星星掉在了地上。
四爸失蹤那晚,月亮把憂樂溝照得像塊白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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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熟睡的兒子掖好被角,那孩子的小手里還攥著塊蕎麥餅。
灶臺上留了張字條,是用燒焦的火柴頭寫的:“北地有雪,南船有糧,西道有商?!?/p>
字跡里帶著股倉促,卻比平日里更見筋骨。
第二天,爺爺發(fā)現(xiàn)祠堂供桌下的《生意經(jīng)》不見了,只留下個空木盒,盒底刻著的“商道如人道”五個字,被香火熏得發(fā)黑。
后來有人在漢口的碼頭見過個像他的人,用三根稻草捆住七根筷子,演示如何用最少的繩扣捆牢貨物。
他說:“稻草軟,筷子硬,硬的得順著軟的走?!?/p>
周圍的商人看得直拍大腿,說這法子能省三成繩子。
再后來,XJ的駝隊里傳著個故事,說有個陳姓商人用茶葉換了哈薩克人的羊毛,又用羊毛換了俄國人的機(jī)械,來回倒騰三年,讓邊城的商號多了三成。
那商人算賬時不用算盤,手指在羊皮上一劃,數(shù)目就出來了,說這是“指算”,是從山里的梯田學(xué)的——每層梯田種啥,收多少,心里得有譜。
這些傳說真假難辨,但四爸的獨(dú)子陳守田確實(shí)把莊稼種成了學(xué)問。
他的水稻田像塊棋盤,行距株距分毫不差,連稻草人都按“二十八宿”的方位插,說是能擋鳥。
每年秋收,他都要挑最好的谷子擺在四爸的空屋前,擺成個“豐”字,谷粒飽滿得能映出人影。
“爹不管走多遠(yuǎn),總得知道家里有吃的。”他說這話時,煙袋鍋在鞋底磕了磕,火星子落在谷堆上,燙出個小小的焦痕,卻沒燃起來——那谷子曬得干透,卻透著股潤氣,是他按四爸教的“三曬三晾”法處理的。
三老太爺住的那間偏房,梁上掛著四爸年輕時編的竹籃,籃底用紅漆寫著“守”字。
竹條選的是清明前的楠竹,柔韌性最好,編的時候故意留了七個透氣孔,說是“七星孔”,能讓干貨不發(fā)霉。
老太爺九十多歲時,眼睛花得穿針都要靠摸,卻能摸著竹籃的紋路說:“這孩子的手,能把竹子摸出脾氣。”
他說四爸編這籃子時,手指被竹刺扎得全是血,卻硬是沒哼一聲,“就像地里的春筍,憋著股勁往上長?!?/p>
四娘改嫁后的那個女婿,姓陳名穩(wěn),人如其名,每天天不亮就去給老太爺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