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細細聽來,那聲音里又隱隱透露出沒有親人疼惜、孤身漂泊的落寞。
這種落寞在昏暗的房間里被無限放大,宛如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沉甸甸地壓在人心上,與方才汪大漢吃飯時的粗糲氣息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復(fù)雜而真實的氛圍。
“小鬼頭們,開飯咯!”邱癲子叉著腿,一瘸一拐地走進來。
他走路的姿勢歪歪斜斜,左腿落地時總帶著一絲踉蹌,膝蓋處不自然地向內(nèi)撇著,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不穩(wěn)的浮木上,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他身上那件打了補丁的粗布短褂,隨著身體的晃動來回擺動,露出黝黑皮膚上暴起的青筋。
他的出現(xiàn)仿佛帶來一陣陰冷的風(fēng),讓原本就不算明亮的房間里,溫度都驟然降了幾分。
顯然,之前老魚貓子那一下,對他造成了極為嚴重的傷勢,那道傷口不僅在皮肉之上,更像是觸及了他骨子里的某種堅韌底線,讓他連尋常走路都變得如此艱難,每挪動一步,眉頭都會不自覺地皺起,牙關(guān)微微緊咬。
他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帶著幾分奇異的回響,像是石子投入深潭后泛起的漣漪,一圈圈擴散開去。
可幾個小鬼頭卻像被汪大漢方才那股旁若無人的吃相施了定身咒一般,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汪大漢收拾碗筷的動作,根本舍不得挪開。
在他們眼中,汪大漢那副對粗陋食物毫不在意卻又吃得無比認真的模樣,仿佛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那是一種在艱難生活中依舊蓬勃的生命力,像石縫里鉆出的野草,倔強而頑強,讓孩子們看得入了神,小嘴巴微微張著,連呼吸都放輕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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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癲子見狀,眉頭猛地一皺,額頭上的皺紋瞬間擠成了一團,像是干涸土地上的裂紋。
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卻又很快被掩飾過去,只剩下故作嚴厲的神情。
他緩緩走上前去,屈起中指,指關(guān)節(jié)因為常年勞作而格外突出,帶著一層厚厚的老繭。
用突出的指節(jié)在每個孩子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咚、咚”的輕響在孩子們頭頂響起,像是敲響了沉悶的小鼓。
他仗著汪大漢聽不見,扯著嗓子訓(xùn)導(dǎo)道:“沒出息的東西,那些連牲畜都嫌棄的食物,有啥好眼饞的,還守在這兒?趕緊回去吃飯!”
他的聲音尖銳而刺耳,像是碎石劃過玻璃,在封閉的空間里不斷盤旋,刺破了方才那份因汪大漢吃飯而形成的寧靜,驚得窗臺上一只麻雀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孩子們被敲得吃痛,小臉上立刻露出委屈的神情,心里頓時不痛快起來。
平日里,邱癲子對他們一貫縱容,爬樹掏鳥窩時會幫著望風(fēng),那雙總是布滿血絲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下河摸魚時會教他們技巧,粗糙的大手握著孩子的小手,示范如何找準魚的蹤跡。
彼此之間幾乎沒什么尊卑之分,更像是一群結(jié)伴打鬧的朋友。
這會兒被他這么一訓(xùn),孩子們也沒什么顧忌,一串清脆的童謠脫口而出:“龜腦殼,棒棒奪,奪爆了,怪哪個!”
孩子們的聲音清脆響亮,像山澗里流淌的泉水,卻又帶著幾分孩童特有的頑皮,仿佛是從林間傳來的雀躍啼鳴。
可落在邱癲子耳中,卻別有一番滋味,像是一根細針輕輕刺在心上。
旁人或許聽不出這童謠里的門道,邱癲子卻再清楚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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