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5章 我三歲，初識席字訣（第1頁）

暮春的風(fēng)裹挾著泥土與草木的氣息，掠過打石場嶙峋的山石。

那些被鑿子劈開的花崗巖斷面，還殘留著昨夜雨水的痕跡，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

風(fēng)穿過石縫，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將工地上老矮子突然開竅的消息，像山間野火般迅速蔓延開來——從東頭的鑿石區(qū)到西頭的料場，從燒水的泥爐旁到堆放鋼釬的木架邊，不到半個時辰，連正在給孩子喂奶的婦人都探出頭來，向路過的石匠打聽：“聽說老矮子的眼子打得比尺量的還準？“

當(dāng)傳聞傳入父親耳中時，他正坐在堂屋那把祖?zhèn)鞯闹褚紊稀?/p>

椅子的扶手被

generations的手掌磨得發(fā)亮，竹篾間的縫隙里嵌著經(jīng)年累月積攢的茶垢，散發(fā)出淡淡的樟木香氣。

這把椅子是曾祖父年輕時親手編織的，用的是閩地運來的楠竹，歷經(jīng)七十余年風(fēng)雨，骨架依舊挺括，只是在椅面中央凹陷出一個淺淺的弧度，恰好能容納成年人的身形。

隨著父親的動作，竹椅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那聲音不似劣質(zhì)竹器的刺耳摩擦，倒像古鐘被輕叩時的余韻，仿佛在低聲訴說著陳年舊事——曾祖父曾坐在這把椅子上教私塾，祖父曾在此接待過微服私訪的縣長，而如今，父親正用同樣的姿態(tài)，承接家族傳承的靜默與威嚴。

父親神色平靜得令人詫異，深邃的目光如深潭般望向我。

他的瞳孔顏色很深，在窗欞投下的光斑中，能看見細微的紋路，那眼神似有萬千言語藏于其中，仿佛能看穿我內(nèi)心最深處的想法——包括我偷偷把麥芽糖藏在床板下，包括我趁大人不注意用石筆在供桌背面畫小人。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悠遠，仿佛帶著歲月的回響：“原來他是開了那一竅。也好，長生居有后了，明年他就要當(dāng)爸爸啦?！?/p>

每個字都吐得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寫就的命理。

話語落畢，他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捻動。

拇指與食指相觸，無名指微微翹起，指尖流轉(zhuǎn)的動作竟暗合道家掐訣之姿——后來我才知道，這是“觀氣訣“的起手式，能感知周遭氣場的流轉(zhuǎn)；

仿佛正以無形之手，撥動著命運的絲線，推演著不為人知的天機。

剎那間，空氣中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波動。

案幾上的青瓷茶杯里，原本平靜的茶水突然漾起細碎的漣漪，一圈疊著一圈向外擴散；

堂屋中供奉的祖先牌位前的燭火都微微搖曳，橘紅色的火苗向左側(cè)傾斜了半寸，光影在墻壁上跳動，如同祖先的魂靈也在關(guān)注著這一切。

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后頸的汗毛微微豎起，讓人不禁心生敬畏。

這般場景，讓我心中泛起疑惑：老矮子難道是得遇點撥才開竅的嗎？

三天前，我確實趁他午睡時，把沒吃完的米糕碎屑塞進他嘴里——那時他正張著嘴打鼾，口水順著嘴角流到衣襟上，我覺得好玩，就用手指蘸了點米糕沫，輕輕抹在他舌尖。

現(xiàn)在想來，那舉動或許無意中觸動了某種契機？

這個念頭一旦產(chǎn)生，便如藤蔓般在我心中肆意生長。

我想起去年夏天，三叔公家的水牛難產(chǎn)，請來的獸醫(yī)束手無策，恰逢云游的道長路過，在牛棚前念了段經(jīng)文，那頭牛竟在半個時辰后順利產(chǎn)下犢牛。

或許世間真有這樣的機緣，在看似偶然的舉動中暗藏玄機。

后來的經(jīng)歷，竟真的讓我發(fā)現(xiàn)某些機緣巧合下的點撥確有奇效——就像雨后的竹筍總要借著雷聲才能破土，某些沉睡的潛能也需要特定的契機才能喚醒。

只是當(dāng)時的我還未能參透其中奧秘，只覺得天地間仿佛有無形的絲線，將看似孤立的事件串聯(lián)成網(wǎng)。

或許這背后，藏著某種古老而神秘的傳承，等待著我在未來的歲月里去探尋。

這種神秘的感覺，如同山霧般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每當(dāng)夜深人靜，我躺在床上，聽著窗外蟋蟀的鳴唱，思緒總會不由自主地飄向這個未解之謎：老矮子口中的米糕屑，是否真的化作了開竅的鑰匙？

家父從未言明自己懂得心靈絲語推演術(shù)，可平日里他撥弄算盤的模樣，卻總透著幾分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