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充斥了這位在村民心中地位頗高的大官的鼻腔和口腔,與他身上的煙草味、皮革味形成強烈對沖,如同兩種無法相融的液體,讓他幾欲作嘔,卻又強行忍住,嘴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顏面盡失,連耳根都紅透了,像是被煮熟的蝦子。
方雨,以他最為獨特的方式,將自己感悟至深的“人”字,重重地寫在了這位昔日戰(zhàn)友的臉上!
這不是侮辱,而是一種帶著血淚的控訴,一種對“人”之真諦的拷問——你穿著制服,究竟是在為人民服務(wù),還是在作威作福?你肩上的徽章,代表的是責(zé)任,還是壓迫?
這個“人”字,與以往所有的“人”字都截然不同,它不是宣紙之上的墨跡,會隨著時間褪色,而是刻在現(xiàn)實肌理中的宣言,用尊嚴作筆,以民心為墨,永遠無法磨滅。
方雨懷著滿腔的憤恨——那是對權(quán)力濫用的憤怒,對民生疾苦的痛心,以唾沫為墨,狠狠地寫下那一撇。
那一撇雖看似高高在上,如同權(quán)力的傲慢,像村口那棵歪脖子樹的枝干,強行伸向天空,無視腳下的土地;可筆痕卻極淡極淡,幾乎不可見,仿佛權(quán)力的虛飾本就不堪一擊,風(fēng)一吹就會消散。
但那股筆意,卻好似能穿透吳楚那自以為是的龐大面子,直抵他的內(nèi)心深處,嚴重挫傷了他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自尊,仿佛將他的靈魂狠狠地撕裂,露出內(nèi)里的怯懦與空洞——他其實也知道罰款不合理,卻為了所謂的“政績”選擇了妥協(xié),如同被鞭子驅(qū)趕的木偶,失去了自主的意志。
而人字的一捺,方雨竟是用地上的泥土寫就。
他方才那一跤,仿佛是天意使然,順勢就取了這泥土為墨——那是簡洛村的黃泥土,帶著耕種的厚重,春天播種時被犁鏵翻起的氣息;帶著莊稼的氣息,夏天麥浪翻滾的清香;帶著無數(shù)村民的汗水,秋天收割時滴入土地的咸澀,當(dāng)場取用,恰恰派上了用場。
那泥土散發(fā)著質(zhì)樸的氣息,與吳楚身上的官氣形成鮮明對比,一者是大地的厚重,承載著萬物生長;一者是云端的虛浮,如同空中的塵埃,一觸即散。
那一捺,被方雨寫得剛勁有力,恰似民心所向,沒有絲毫的粉飾與做作,實實在在,又厚又硬又直,猶如一桿鋒利的鋼槍,從最底層筆直向上揮灑,帶著破土而出的力量,像春天鉆出地面的竹筍,頂開堅硬的石塊,不屈不撓。
那鋒銳的槍尖斜斜刺出,瞬間將那淡淡的一撇釘穿。
在這無聲的交鋒中,那一撇所代表的虛偽尊嚴被挑在了槍尖上,如同浮云一般,被輕而易舉地撇開在一旁,搖搖欲墜,隨時都會消散在風(fēng)中,如同山間的晨霧,太陽一出便無影無蹤,不留痕跡。
唯有那恰似民心的一捺,在微微抖動,那是承受重壓的震顫——每一個被罰款的家庭,每一雙充滿期盼的眼睛,每一聲無聲的嘆息;在艱難扭曲,那是歷經(jīng)坎坷的蜿蜒——村民們世代與土地抗?fàn)幍钠D辛,與天爭、與地斗,卻從未放棄;卻始終散發(fā)著一股不屈的大氣,雖歷經(jīng)波折卻不滅,捺得無比徹底。
它仿佛是一道來自底層的光芒,試圖穿透這幽暗的世界,打破這壓抑的局面,照亮每一個被忽視的角落,如同黑夜里的火把,驅(qū)散寒冷與恐懼,帶來溫暖與希望。
原來,這個“人”字,才是真正屬于吳楚的寫照——權(quán)力的虛浮一撇,終究要被民心的堅實一捺所穿透,如同紙糊的老虎,終究擋不住真槍實彈,看似兇猛,實則不堪一擊。
村民們看到這一幕,頓時驚呆了,瞳孔收縮如針尖,嘴巴微張成圓形,一時間全場鴉雀無聲,連風(fēng)吹過竹林的沙沙聲都清晰可聞,竹葉摩擦的聲音像是在竊竊私語,議論著這場驚心動魄的對峙。
隨后,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低低的驚呼,如同平靜湖面投入石子后的漣漪,一圈圈擴散開來。
有的村民瞪大了眼睛,眼角的皺紋因震驚而舒展,露出里面的紅血絲,不敢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一切,仿佛看到了神跡;有的則是忍不住捂住了嘴巴,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指縫里露出難以置信的目光,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場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眼神傳遞彼此的震撼,眼神中交織著恐懼、興奮與期待;還有的年輕人握緊了拳頭,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仿佛積壓已久的情緒找到了出口。
一位老者長嘆一聲,花白的胡須在風(fēng)中飄動,如同風(fēng)中的銀絲,搖了搖頭,“唉,這事兒鬧得,看來這矛盾是徹底激化了,怕是難有轉(zhuǎn)圜余地了?!?/p>
他的聲音蒼老而沙啞,像是被砂紙打磨過的木頭,帶著洞悉世事的無奈,眼角的淚痣微微顫動,那是見證了太多世事變遷的印記——他經(jīng)歷過土改,見過合作社,看過太多權(quán)力與民心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