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龍王鎮(zhèn)的肉市就已彌漫開一股獨(dú)特的氣息。
松木燃燒的清香混著新鮮豬肉的脂香,在微涼的晨風(fēng)中緩緩飄散。
汪二爺?shù)娜鈹偳?,早已圍了不少熟客,等著搶購頭撥新鮮肉。
汪二爺將那柄陪伴多年的剔骨刀往青石案板上一立,刀身嗡鳴震顫,幾粒暗紅的肉末被震得騰空而起,在晨光里劃出幾道短促的弧線,恰似寒冬過后初醒的赤蝶振翅。
他撣了撣藏青色粗布短褂的袖口,那袖口上打著兩個整齊的補(bǔ)丁,是用同色的布料精心縫補(bǔ)的,不細(xì)看幾乎難以察覺。
他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尋常人只當(dāng)我這破喉誅心秒殺術(shù)是招攬主顧的噱頭,卻不知這名號背后,藏著三十年練就得的真功夫?!?/p>
老黃歷蹲在旁邊的條石上,那條石被歲月磨得光滑如玉,邊角處卻仍能看出當(dāng)年工匠鑿刻的痕跡。
他煙袋鍋?zhàn)釉谇啻u地面上磕得火星四濺,那火星落地時還帶著細(xì)微的爆響,仿佛要從堅硬的磚縫里敲出地火來。
他往火堆里添了塊松柴,火苗“噼啪“竄高半尺,映得滿是溝壑的臉上明暗交錯:“二爺這話聽著玄乎,殺豬宰羊的營生,難不成還藏著通天的能耐?“
周八兩也往前湊了湊,他那雙常年被豬油熏得渾濁的眼珠里,此刻竟燃起兩簇清亮的光。
這位在肉攤旁擺了半輩子雜貨攤的老人,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銅煙盒,盒面上“招財進(jìn)寶“的刻痕早已被歲月磨平,卻仍能看出當(dāng)年精巧的工藝。
“我打小在肉市長大,見過的屠夫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哪聽說過一刀下去能讓豬身里半滴污血都不留?“
汪二爺俯身從案板下拎起一塊剛剔好的里脊肉,那肉在晨光下泛著瑪瑙般的光澤,肌理間不見半點(diǎn)淤痕。
他指尖在肉面上輕輕滑過,仿佛在撫摸一件稀世的玉器:“諸位請看,這便是破喉誅心的門道。
尋常殺豬,要么從耳后下刀,要么劈斷脖頸,血放得不干凈,肉里便帶著腥氣;
我這一刀,從咽喉軟骨間的縫隙刺進(jìn)去,三寸七分的深度,不多不少正好捅進(jìn)心臟的主動脈竇?!?/p>
他抬手比劃著下刀的角度,手腕轉(zhuǎn)動間帶著行云流水的韻律,那是無數(shù)次練習(xí)沉淀出的精準(zhǔn)與流暢:“刀鋒進(jìn)去的剎那要擰半圈,既切斷了所有血管,又能讓心臟在最后一次搏動時將全身血液盡數(shù)泵出;
不到一彈指的功夫,整頭豬的血便順著刀身的血槽流得干干凈凈;
血凈則肉鮮,便是放三天,這肉也不會發(fā)烏變味。“
老黃歷猛地站起身,煙袋鍋?zhàn)印爱?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他渾然不覺地往前邁了兩步,手指在那塊里脊肉上戳了戳,觸感細(xì)膩而有彈性:“神了!真是神了!就憑這手藝,別說方圓百里,便是千里之外也找不出第二家!“
“這手藝可不是憑空來的?!?/p>
汪二爺將肉放回案板,目光投向遠(yuǎn)處云霧繚繞的青山,那眼神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炊煙,落在了十幾年前的南洋群島。
他緩緩系緊腰間的牛皮刀鞘,那鞘上用朱砂畫著的北斗七星,在陽光下泛著沉穩(wěn)的紅光,每一顆星都像是用匠心勾勒,歷經(jīng)歲月卻依舊鮮亮:“咱們干這行的,這輩子要跟多少豬打交道?溫順的、暴躁的、病弱的,什么樣的沒見過?可我當(dāng)年遇到的事,比這難上百倍千倍?!?/p>
周八兩往火堆里啐了口唾沫,火星子被唾沫打滅時發(fā)出輕微的“滋啦“聲:“難不成還有比那三百斤重的野豬更難纏的?前年張屠戶就是被一頭瘋野豬豁開了肚子,到現(xiàn)在還在床上躺著呢;
那野豬兇得很,當(dāng)時撞翻了好幾個肉攤,木板碎片飛得滿地都是?!?/p>
“是人心。“
汪二爺?shù)穆曇舻统料聛?,像是從幽深的古井里傳出,帶著歲月的厚重與滄桑,“那年我二十五,揣著師父給的盤纏去了南洋;
在留求不得島國人開的豬式會社屠宰場尋了份活計,原以為憑著手藝能混口飯吃,沒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