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纖細卻不柔弱,指節(jié)處帶著淡淡的薄繭,那是常年勞作留下的印記——是洗衣做飯磨出的,是侍弄莊稼留下的,是為家人縫補漿洗刻下的。
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透著健康的粉白色,像山野里初開的野薔薇瓣,樸素卻鮮活。
她扶住梯子的動作,虔誠得像在攙扶一位年邁的長輩。
雙手輕輕搭在梯桿上,掌心貼著木頭的紋路,力道輕得幾乎看不見,仿佛稍一用力就會弄疼這架飽經(jīng)風霜的梯子。
她的呼吸都放得極輕,胸口微微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小心翼翼,生怕氣流會驚擾了這“老朋友”。
周圍的風似乎都停了,院角的老槐樹不再沙沙作響,檐下的麻雀也斂了聲息,連陽光都變得柔和起來,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她和梯子上,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
這一刻,整個院子仿佛都靜止了,只剩下她與梯子的無聲交流,時光在這溫柔的互動中緩緩流淌。
邱癲子見狀,瞬間明白了她的心思。
他與杏花嫂面對面站定,兩人一左一右托住梯子的兩端,讓梯子懸空著,不讓它沾染上半點塵埃。
在鄉(xiāng)村,器物是有靈性的,你待它好,它便會好好陪你;你若輕賤它,它也會早早“壞了脾氣”。
邱癲子走南闖北多年,最懂這份“器物有靈”的道理,此刻更是不敢有絲毫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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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嫂騰出一只手,用指尖最柔軟的部位,輕輕撫摸著梯子的表面。
棕樹的木質(zhì)原本偏硬,可經(jīng)過歲月的打磨和無數(shù)次的觸摸,早已變得溫潤。
她的指尖劃過一道深深的木紋,那紋路從梯腳一直延伸到中段,像一條蜿蜒的河,記錄著梯子走過的歲月。
“這是當年為了讓梯子更穩(wěn),特意打磨的防滑紋?!彼p聲呢喃,像是在對梯子說話,又像是在回憶往事,“那年我才十歲,看著爹蹲在院里,用砂紙磨了整整一下午,手上磨出了水泡都沒停?!?/p>
她的指尖又停在一個橢圓的結(jié)疤上,那結(jié)疤邊緣圓潤,中心微微凹陷。
“這是摘核桃時磕的?!彼穆曇衾飵еσ猓爱敿业哪贻p時毛躁,踩著梯子摘核桃,沒站穩(wěn),梯子撞在樹干上,磕出了這么個印子。
每一個印記都藏著一個故事,每一道紋路都連著一段記憶,這架梯子哪里是木頭做的?分明是用歲月和情感澆筑的時光容器。
邱癲子站在一旁,靜靜聽著。
他忽然明白,杏花嫂的溫柔不是刻意為之,而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對生活的熱愛。
鄉(xiāng)村女人的溫柔,從不是風花雪月的矯情,而是藏在柴米油鹽里的堅韌——是清晨五點起身為家人做飯的忙碌,是農(nóng)忙時頂著烈日在田里勞作的堅持,是家人生病時徹夜不眠的守護。
她們的溫柔,是對器物的珍惜,是對往事的銘記,是對生活最樸素的感恩。
尤其是像杏花嫂這樣的女人,身上帶著鄉(xiāng)野草木的氣息,有著大地般的沉穩(wěn)。
她的手或許不夠細膩,卻能撐起一個家;她的話或許不多,卻能暖透人心。
邱癲子忽然想起自己走江湖時見過的那些榮華富貴,見過的那些精心修飾的美貌,此刻與眼前的杏花嫂相比,都顯得那般空洞。
真正的美好從不在外表的光鮮,而在內(nèi)心的豐盈,在對生活的熱愛,在對情感的珍視。
他看著杏花嫂專注的神情,忽然在心里問汪東西:你可知曉,自己守著怎樣一份珍寶?
這世間最難得的不是金銀珠寶,而是一顆對你、對家、對生活充滿熱愛的心;不是花前月下的浪漫,而是風雨同舟的陪伴。
汪東西常年在龍王鎮(zhèn)上班,杏花嫂守著家,侍弄田地,照顧老人,把日子過得井井有條,這份堅韌與溫情,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