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他竭盡所能把一切都想清楚了,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在動動手指就能碾死他們的大能修士面前,他能如何?自不量力和朱鈞天對抗?還是毀了唯一的出路,大家一起爛在封魔塔里陪葬?
唯一的希望只有……宋渡雪抬眸望向盤膝與白骨對坐的少女。雖只差了三歲,但光看模樣,朱英已經(jīng)有幾分像大人了,脊背瘦削而筆直,像一柄永不折腰的劍。
就是這幅看似成熟的模樣,每每把人哄得暈頭轉(zhuǎn)向,以為她當真靠得住,等到被騙得分文不剩了才反應過來她純屬吹牛不害臊,缺德帶冒煙。念及此處,宋渡雪恨恨地咬了咬牙。
若她能回來,事情就還有轉(zhuǎn)機。
可是她真能回來么?
沒有靈丹妙藥,沒有法寶奇珍,沒有大能護法,什么也沒有,光靠一身孤鋒似的傲骨,她要怎么找到回來的路?
宋渡雪的心口像被誰狠狠揪了一把,呼吸驟然急促了三分,不,他不能想,宋渡雪猛地一咬舌尖,強迫自己定下心神。
心心相印的功效只剩下最后一天了,若她還是沒有回應,那大概就……再也回不來了吧。
*
又一場幻夢消散,她從附身的蝴蝶上醒來,靜靜等待著下一個棲身之處將她帶走,恍惚之際,卻聽見了一段悠揚的琴音。
那琴音不疾不徐,如同一條東去入海的大江,不由自主地勾動了她的意識。那是什么?她想,安魂曲寧靜的旋律入耳竟有幾分熟悉,像是某種冥冥之中的牽絆,纏繞在她身上,讓她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與什么相連著。
她猶豫片刻,第一次沒有一頭扎進那些讓她流連忘返的絢夢里,而是吃力地掙扎起來,試圖掙脫困住她的幻境。沒能成功,幻境像一道溫柔的漩渦,再次將她吞了下去。
但沒關系,旋律一直在,很有耐心地飄蕩在九天之外,像是有意為誰而奏。
她再次醒來,再次掙扎,再次失敗,再次醒來,再次掙扎……直到終于把虛幻的三千世界踩在腳下,得以循著琴音躍入那條江河,一路逆流而上,要到它的來處去。
她找了很久,筋疲力竭也不敢停下,可這條大江仿佛壓根沒有盡頭,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細了,幾乎只剩微不足道的淺淺一線,身后還有緊追不舍的聲色洪流,試圖把她重新拖下去。她一邊尋覓一邊掙扎,琴音盡管微弱,卻始終沒有斷,于是她也決不肯放棄,不知是哪來的驢脾氣,咬定了便不撒口,非要走到頭不可。
那究竟是什么?為何這樣熟悉?隨著越來越多神魂碎片匯入江流,她心頭模模糊糊地浮起一個念頭,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好像……就好像有誰曾在她面前彈奏過一樣。
那是誰呢?
琴聲戛然而止,仿佛愣住了,片刻后,她再次聽到了那道青澀的聲音,再次喊出了那個重復了千百次的發(fā)音,盡管極力克制,聲音仍在微微地顫抖。
朱……英。她牙牙學語般跟著念了一遍,仍然不明白。于是她問,那是什么?剛才那個,那是什么?
聲音沉默了一瞬,回答了她四個字。
歸去來兮。
江河至此行到了源頭。
歸去來兮,歸去來兮。是了,她并非生來流離,也不該困頓在此,她有家,有家人,有未了的執(zhí)念,有許多牽絆,還有人在等她回去。
朱英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