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你再不得手,事情就不好收場了!”倏忽傳音驟急,厲聲催促道:“霸下之息已顯現(xiàn)多時,怎么還沒拿到?”
“就快了,稍候?!?/p>
憑借留在朱英身上的神識印記,他可清晰地感知到那姑娘正斂息潛行,謹(jǐn)慎地接近藏于封印深處的霸下,遂維持著法術(shù)耐心等待,忽地,他眼底精光一亮:玄冥重水纏上了她的手臂,成了!
指端法訣迅速變化,悄然破開了一道虛空裂隙,低聲喚道:“來。”
朱英只覺軀體仿佛被無形絲線牽引,不受控制地向外飛去,卻在堪堪要脫離封印之時驀地反抗,周身靈力迸發(fā),竟強(qiáng)行滯留了一瞬,趁此間隙,一道移形換影符拍在蛋殼上,大喝一聲:“師兄,接著!”
黑符表面符文明滅,兩方之物剎那調(diào)換,碩大的霸下蛋“轟”一聲砸在了杜如琢面前,千里江山卷則出現(xiàn)在了朱英手中。
這一下屬實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別說陰長生了,連倏忽都是大吃一驚,覆鹿蕉葉于這幾位而言與紙糊的沒什么區(qū)別,藏身其中的幾人頓時被四道恐怖的視線齊刷刷地盯上,首當(dāng)其沖的杜如琢膝彎一軟,差點(diǎn)給他們跪了。
而此時還等候在封印之外準(zhǔn)備接應(yīng)的江清:“……”
不是告訴了她不要擅動么,先前就覺得她不大聰明,難不成真是個傻的?
剎那之間,雙方同時出手,杜如琢險些把狂跳的心臟從嘴里噴出來,一口氣斷也不斷地喝到:“三清弟子杜如琢愿助瀛洲尊主救回族嗣神獸蛋已歸此地不宜久留請尊主帶我等一同離去!”
“轟!??!”
幸虧他報上了名號,電光火石之間,幾人藏身的小樓頂上驟然浮現(xiàn)一圈水鏡似的平滑虛空,轟然炸開的駭人余波席卷至此時,盡數(shù)被其吞噬,半分也沒漏下來。
下一刻,銀魚展翼,瞬息游過千萬里,現(xiàn)身于幾人眼前。遠(yuǎn)看時尚不覺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就連三位獸主中身量最小的這位都大得驚人,鰭翼舒展宛如巨帆,眼瞳比人還高,杜如琢不慎與那雙深不見底的漩渦之眼對上,神魂猝然一震,趕忙收斂心神,恭敬地躬身行禮。
倏忽目光淡淡掃過眾人,在宋渡雪身上稍作停頓,仿佛明白了什么,卻也并未多言,口唇微張,吐出了一個晶瑩剔透的靈氣泡,輕柔地將幾人包裹入內(nèi)。
與此同時,朱英也沒閑著,計劃趕不上變化,誰也沒料到霸下蛋居然在后土封印中,此舉堪比鉆到別人家床底下偷東西,豈有視而不見的道理,千里江山卷自然是用不上了,左右逃不掉,她反手拔劍出鞘,照著封印就是一式崩山狠狠劈出。
——既然先前她的劍氣能穿過封印,說不定現(xiàn)在也能呢?
那霸道至極的劍氣中含有某種超出常理的力量,氣力雖不大,卻在封印中劃出了一道無法彌合的細(xì)紋,后土頓時發(fā)了瘋,不顧一切地猛撞缺口,直撞得地動山搖,封印隨之隆隆劇顫,裂痕飛速蔓延,朱英耳中涌入了含糊不清的古怪聲響,如土石摩擦,越來越急,越來越多,沙啞地重復(fù)著:“離……開……放我們……離開……放我……放我離開……離離離開開開……離開離開離開離開離開……”
酆都城中,數(shù)以萬計的泥人驟然靜止,僵立如林,粗糙的面容流沙般千變?nèi)f化,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終于化作酆都千年來被吞噬的百鬼之相。
成千上萬已死的鬼影齊齊仰首望天,窸窣的低語起初雜亂無章,逐漸重疊匯聚成一片執(zhí)著不休的低吟:“離開,離開,離開,放我們離開,放我離開,離開……”
宋渡雪卻使盡渾身解數(shù),掙扎著挪動四肢,拼命從喉頭擠出字來:“不……不能走……不能……她還……沒回……不……”
勁力之大,竟然將纏在手腕上的發(fā)帶都蹭松了,血腥味悄然逸散,無人注意到,蛋殼上潮汐般的靈光忽地閃了閃,似有所察,一縷重水聞風(fēng)溢出,不著痕跡地從宋渡雪失去知覺的手腕上蹭過,卷走了一滴血。
兩相權(quán)衡之下,比起剛到手不久的神獸,陰長生最終還是選擇了培養(yǎng)已久的后土,壓在眾人身上的滔天威壓陡然一松,天頂翻滾如沸的煞氣倏然平息,鬼王真身隨之隱去。
然而,后土封印之內(nèi),朱英卻周身陡然一僵,頃刻動彈不得,封印之內(nèi)本是獨(dú)立開辟的空間,不見天高,不知地厚,可就在陰長生于此現(xiàn)身之刻,此地竟仿佛有了上下之別——沉重的“天”自頭頂壓下,堅實的“地”自腳下凝固,將她如琥珀中的蟲蟻般,死死禁錮在原地。
天光忽然大白,朱英瞳孔一縮,這才發(fā)現(xiàn),她竟然身在陰長生的掌心之中。
除她之外,那龐然似巨岳的鬼王另一只手中還托著一團(tuán)嘈雜斑駁的黃泥,五指緩緩合攏,朱英仿佛聽見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哀嚎,便見他拳頭攥緊,捻了一捻,再度張開之時,黃泥之形絲毫未改,卻有好似面目全非,仔細(xì)一看,內(nèi)里已徹底死寂,再無半點(diǎn)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