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間,朱英眼睛一眨不眨,雙唇微分,吐出口極輕的氣,手中長劍與她心意相通,頓時輕微地嗡鳴起來。
只見她踏上一步,黑劍縱起如白虹貫日,隨后筆直地掃開,桀驁不馴的劍氣暴虐沖出,咆哮著撲向朝她襲來的那一只孤鳥,仿佛要將其撕碎。
什么孤鴻悲泣,什么顧影自憐,百般執(zhí)念不過泡影,這一劍要將它們都踩在腳下,只剩最純粹的殺意。
斬妄!
“鏘??!”
劍氣勢不可擋地撕開了結(jié)界,駭人的殺意隨劍氣炸開,籠罩了在場每個人,弟子們皆頭皮一緊,仿佛此刻懸在劍鋒前的是自己的頭顱,就連郎豐泖也臉色驟變,身形陡然一閃,酒葫蘆的掛繩在劍鋒上繞了兩圈,生生勒停了黑劍,沒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朱英只感覺一道輕柔卻不可抗拒的巨力迎面推來,反應(yīng)過來時人已經(jīng)飛到了墻上。
破草棚經(jīng)此一役,簌簌地發(fā)著抖,好像要塌,郎豐泖酒也不喝了,眼神也不醉了,手里掂量著朱英的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表情看不出喜怒,半晌沒說話。
賀正被他護在身后,連頭發(fā)都沒亂,只是臉色有些發(fā)白,眾多弟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皆噤若寒蟬,不知道現(xiàn)在算怎么回事。
朱英一骨碌爬起來,郎豐泖出手不重,撞飛到墻上對開光期修士來說也著實不痛不癢,拍了拍衣服站直道:“敢問中正,這樣算是過關(guān)嗎?”
“還過關(guān),過你奶奶個腿,”郎豐泖脫口罵道,他原當朱英是哪個世家塞進來的寶貝疙瘩,本想讓這倆人互相挫一挫銳氣,沒想到弄巧成拙,正十分不爽:“小兔崽子,讓你比試,沒讓你殺人,下手知不知道輕重?”
朱英一頭霧水,好不冤枉:“我沒下殺手,剛才師兄若是擋不住,我就停手了。”
“誅心就不算殺人了?”郎豐泖瞪她一眼,將劍拋還回去,又呵斥周遭圍觀的弟子:“別看了,剛才那一段都給我忘了,忘得越快越好,這小兔崽子修的是破道,你們道心還沒立穩(wěn),別被她帶進溝里。”
朱英聽到了一陣抽氣的聲音,心中也很無奈,畢竟這里是三清山,承襲的是天師道祖的道法自然,乃最最正統(tǒng)的合道,破道在這的風評一向不好,無為子那般開明的算少數(shù),大多數(shù)人都覺得破道與邪道只有一線之隔,是瘋子與怪胎才會走的歪路。
正在此時,草棚門被人一腳踹開,隔壁器道堂的女中正臉黑得像鍋底,拖著木屐噔噔噔地沖進來,深吸一口氣大喝道:“郎瘋狗,別人都在上課,你擱這拆窩呢?我一屋子學生刻了一半的銘文全毀了,你這老窮鬼拿什么賠?喜歡打是吧,來,我陪你打!”說罷真的開始擼袖子。
后面又跟著跑進來幾個驚慌的弟子,紛紛撲上去攔她:“中正!中正您別沖動!浪費幾塊精金而已,傷了和氣不值當!更何況真打起來,您也打不過他??!何必呢!”
郎豐泖自知理虧,訕笑兩聲,點頭哈腰地賠禮道歉,好不容易把人請走了,扭頭掃了眾人一眼,皺起眉頭:“還傻站著干什么?都散了散了,自行練劍?!卑驯娙宿Z作鳥獸散,才對朱英道:“你,跟我過來?!?/p>
直到走出學宮外,來到一處無人的僻靜角落,郎豐泖才站住腳步,轉(zhuǎn)身問:“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朱英。”
“朱英,呵,還真是。”郎豐泖笑了一聲,“閭山朱氏的天絕劍,是不是?”
朱英極少從別人口中聽聞自家的名號,忍不住眼睛一亮,卻發(fā)現(xiàn)郎豐泖亂蓬蓬的頭發(fā)底下,那雙常年惺忪的眼睛已完全睜開了,內(nèi)含著犀利的精光,正冷冷地審視著她。
“……是。”
“我記得朱氏早在六百年前就銷聲匿跡,放棄天絕劍了,怎么,原來只是做戲給外人看?”
“不,放棄天絕劍乃事實,只是弟子天生極陰之體,為護體續(xù)命,才重修了天絕劍道?!?/p>
“極陰?”郎豐泖狐疑地挑了挑眉,“不是說天絕劍只適合純陽嗎,什么時候連極陰之體都行了?”
“呃……”朱英心虛地移開視線:“弟子有些機緣?!?/p>
“不能說算了,我也不那么想知道?!崩韶S泖煩躁地擺擺手,直奔主題道:“我只想知道,一個破道修士,跑來三清山做什么?這兒有什么值得你來的?”
“當然有了,”朱英驚訝道:“三清的中正博學多才,講課條理清晰,聽之令人受益匪淺,還有天祿齋的萬卷古籍,琳瑯軒的千箱寶庫,弟子至今都未曾找到盡頭,更別說山脈中各類靈獸靈草……”
“打住打住,”她活脫脫一副給人推薦三清知名景點的語氣,聽得郎豐泖腦殼疼:“誰問你這個了?行,那我換種說法,你怎么進來的,誰給你的弟子名牌?”
朱英遲疑了一下,沒立即回答,郎豐泖眼神微不可察地一暗:“哦?連這也不能說?怪了,學宮十年納一屆弟子,居然招進來一個別家宗門的修士,我覺得說不通,應(yīng)該問,是誰把你偷偷塞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