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依言將所有人全畫成了鳥后,還不擱筆,一雙堪稱顧盼生輝的明眸往朱英她們這邊打量了半晌,又埋頭在那張畫上涂涂抹抹了許久,這才放下筆招呼那一大群鶯鶯燕燕:“你們看,這樣好不好?”
侍女們紛紛探頭,看清他在畫上加了什么后全都忍俊不禁,掩著唇吃吃笑起來:“真好!公子畫得真像!”
有這么大一群人在旁邊吵鬧,即便朱英再怎么穩(wěn)重,也還沒達到心如止水、充耳不聞的境界,免不了被打斷思路,氣得磨牙,幾次三番地怒目看過去,沒用,那邊幾尊大佛壓根當沒她這個人。
宋渡雪這欠揍的玩意兒不知道憋了什么壞水,忽然過來招惹她,用手肘戳了戳朱英,賤兮兮地小聲道:“姐姐,你想不想看看我畫了什么?”
朱英眼下看他哪哪都不爽——嫌他額上金抹額嵌著的火玉晃眼,嫌他身上百蝶尋花的外衫花哨,嫌他愛用的梔子熏香刺鼻……還嫌他臉上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太勾人。
蜀地多見乖巧的杏核眼與清秀的細長眼,很少見到前低后翹的桃花眼,宋渡雪臉上這雙生的如此千嬌百媚的更是少見,此時的朱英正頂著滿腦門的官司,再見到這張臉,心中頓時竄上來一股火氣。
她殃及池魚地想,一個男孩,居然長著這么一雙眼睛,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就算朱英先前有過好奇,此時也被沖得渣都不剩了,她甩過去一記眼刀,板著臭臉別過頭繼續(xù)看她的書:“不想?!?/p>
宋渡雪不依不饒,從下面繞過朱英的手臂將畫塞到她的桌面上:“就看一眼,弟弟畫了許久,乃是得意之作,就盼著能得到姐姐一眼賞光,若是姐姐喜歡,那便值了。”
朱英強迫自己的視線集中在道經(jīng)那些橫平豎直、催人入眠的字上,半分不肯賞光給這份宋渡雪和瀟湘合力完成的大作,冷冷地拒絕道:“趕緊拿開?!?/p>
始終在臺上裝聾作啞,任由宋渡雪胡鬧了一整天的凈一此時忽然不瞎也不聾了,停下他的催眠朗誦,對朱英訓(xùn)斥道:“朱英,課上嚴禁竊竊私語,你年紀最大,更應(yīng)以身作。你若是繼續(xù)如此狂妄自大,藐視尊長,便回去將書抄三十遍。”
朱英抽了抽嘴角,不說話了。
瀟湘等人終于聽到這個祭酒先生說了一句不是照著書念的話,好像才意識到臺上還有個人似的,彼此竊笑著對視幾眼,也算是收斂了不少,至少把桌上的栗子收下去了。
只有宋渡雪這廝還躲在書堆之后,對朱英做口型:“就,看,一,眼?!?/p>
朱英將書立起來擋住臉,轉(zhuǎn)過頭去瞪他,沒想到宋渡雪早有準備,立刻把畫從桌子上抽出來擋在臉前,這下朱英想不看也不能不看了。
那是一幅相當規(guī)整細致的工筆園林畫,連柳條上的嫩芽都一點點勾勒了出來,應(yīng)當花了不少功夫,但畫上的小動物卻頗為寫意,個個只用了寥寥數(shù)筆,與靜景的風(fēng)格大相徑庭,又意外地活靈活現(xiàn),與背景渾然一體。
除了柳枝上大大小小六七只小鳥,畫中還有三只神態(tài)各異的貓。
一只三色玳瑁貓正在花叢中盤著身子,尾巴抱在懷里,睡得十分香甜,一只渾身雪白的尺玉貓遠遠躲在桃樹的陰影下,正安靜且端莊地舔著爪子。
還有一只通體純黑的玄青貓在柳樹下伏低了身體,翹起尾巴沖樹上那幾只小雀擺出捕獵的姿態(tài),神態(tài)兇惡,毛發(fā)豎立,可謂是怒發(fā)沖冠、暴跳如雷。
這樣對比下來,樹上那只歪著頭與這只黑貓對視的金額小鳥倒顯得頗有君子氣度了。
朱英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只黑貓畫的就是她——這小院里只有她整日穿黑色,至于那只金額的小鳥,顯然是宋渡雪自己。
因此她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更黑了。
宋渡雪從畫后面探出半個腦蛋,看到朱英橫眉怒目的樣子,瞪大了眼故作驚訝:“哎呀,這下更像了!”
旁邊的瀟湘第一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朱英臉上端起一副虛偽的假笑,心中已經(jīng)磨刀霍霍,盤算起從哪里下刀把他大卸八塊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