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吐字之人一如既往的中氣不足,朱英卻從那短短四字里聽出了一種驚心動魄的瘋狂,心中轟然大震,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為何?”好半晌過去,她才艱難地問:“為何要我陪?”
那人沉默片刻,輕聲道:“當(dāng)年的兩大仙門魁首,自以為登峰造極,只將道心相左的對方視為死敵,殊不知無論破道還是合道,終究越不過舉頭三尺的那條天道……可笑?!?/p>
朱英愣了愣,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難以置信地凝神,等著他的下文。
只聽那人低嘆一聲,語調(diào)中有些冷清的悲涼:“天絕或無極,舊時如何風(fēng)頭無兩,而今也已俱作泥沙,與江河同下矣,獨(dú)留一個孤魂野鬼,一個懵懂幼童,何其愴然。今日之景,不邀你同賞,又還能邀誰呢?”
“無極宮?!”
朱英的猜測得到證實(shí),震驚地脫口而出:“前輩,您是長留山無極宮的人?!”
可是無極宮不是早就滅門了嗎?五百年前被一把火燒得精光,墳頭樹都能砍下來當(dāng)頂梁柱了!
“……孤魂野鬼,豈敢稱人。”
那人似乎被什么事情分了神,片刻后才道:“我與你門中先祖也算有些交情,不會傷你,待到時機(jī)成熟,自會放你自由,你且靜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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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中成熟的時機(jī),怕不是人都死得差不多的時機(jī),朱英怎能不急,匆忙求情道:“前輩,請您高抬貴手,晚輩此生從未為自己的選擇后悔過,唯獨(dú)無能為力,會成我道心一劫!”
“那你便恨我吧?!蹦锹曇糨p飄飄地落下,仿佛一片被流水卷走的枯葉,“能有人可恨,也算不錯?!?/p>
“前輩!”
“噓,安靜些?!?/p>
他話音剛落,朱英便感到了一股鉆心蝕骨的劇痛,她如今與肉身斷了聯(lián)系,那痛楚竟是直接沖著魂魄來的,如遭萬針攢刺,差點(diǎn)當(dāng)場再失去意識,立竿見影地安靜了下來。
痛倒還是其次,她的噤聲更多是因?yàn)轶@駭——在這位前輩動手略施薄懲的時候,她被封閉的靈感受了刺激,察覺到一絲極陰冷的詭異氣息,絕不是正道的法術(shù)。
這位無極宮的前輩,好像是一位魔修!
*
天舟內(nèi)部已然全面戒嚴(yán),各處樓梯通道均有專人把守,尤其是貴妃娘娘所在的雅閣外,四名魁梧大漢如高墻般將房門堵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與他們擦身而過時,瀟湘的視線狀似不經(jīng)意地掃過幾人的臉,默默記在心中。
推門而入時,她心中早已備好萬全的說辭,不料進(jìn)去一瞧,腹稿頓時忘得一干二凈,聲音都目瞪口呆地卡在了嗓子里。
朱菀嘚啵嘚啵的胡侃聲停下,扭頭看見來人,面露歡喜:“哎呀,你也來啦?”
瀟湘震驚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躲在角落里的朱慕,最后看了看端坐含笑的宋懷珠:“什么叫我也——你們倆為什么會在這兒?!”
朱菀無辜道:“不是找沈大哥嘛,我哪都沒找著,就過來敲門問了問,剛好貴妃娘娘說沈大哥陪安樂公主去了,讓我們在這兒等他回來,畢竟天舟這么大,悶頭亂找還不如等一等呢?!?/p>
朱菀生在天高皇帝遠(yuǎn)的三不管地帶,約等于是個野生的凡人,又沾了魏王殿下的光,即便到了金陵,也沒誰敢對魏王府的人擺譜,自然很難察覺到王公貴族的高人一等之處,敬仰有加而敬畏不足,更何況這還是宋渡雪的親姑姑,那可不就跟自家人一樣嗎?
瀟湘差點(diǎn)背過氣去,朱二傻這個缺心眼,誰會沒事來敲貴妃的門找人?幸虧宋渡雪早跟著朱英跑了,不然被發(fā)現(xiàn)他就在隔壁卻招呼都沒來打一個,那才尷尬呢!
宋懷珠詫異地問:“這位亦是你們的同伴?”
瀟湘趕緊屈膝行禮:“回貴妃娘娘,民女瀟湘,乃宋大公子的伴讀侍女,他們二人初次下山來金陵,不懂禮數(shù),冒昧打擾了,萬望娘娘海涵?!?/p>
宋懷珠溫柔一笑:“不必拘禮,既然是晏兒的朋友,將此處當(dāng)作自家便好。你與安樂一同回來,想必已經(jīng)見過沈少丞了吧?”
“見過了,只是不巧,沒說兩句話就被羅判監(jiān)請走了,羅判監(jiān)還是像以前一樣勤勉奉公,有他們二人在天舟上,叛徒之事大可寬心,定能護(hù)得娘娘周全?!睘t湘從容道,說罷又對陳昭昭笑了笑:“就是委屈了安樂公主,只能和一屋子凡器玩,一直鬧著想回來呢?!?/p>
但凡對陳昭昭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這小姑娘聰明知禮,又對仙家事物癡迷得緊,先前也是迫不及待地想去逛天舟,哪會“鬧著想回”。宋懷珠聞言抬手的動作一頓,微微側(cè)目向她瞧來,那一瞬間,瀟湘還以為她已經(jīng)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