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宋渡雪的回答,默默嘆了口氣,也算是意料之中,新仇加上舊恨,宋大公子這會兒正在氣頭上,能愿意跟她說實話才怪。
即便如此,她還是要把話說完。
“……我記得天乙長老說過,心魔種會影響心智,叫人疑神疑鬼,郁郁寡歡,最后不僅旁人,連自己都無法再相信。我不知道困住你的是什么,但如果你找不到別的辦法了,你可以……你可以相信我。”
朱英垂下眼簾,俯瞰著方寸大小的金陵城,右手五指不自覺地開開合合:“不管多叫人望而生畏的東西,只要站得足夠高,也和底下的宮墻一樣,不值一提。修破道的皆是狂人,我亦是,妖魔也好,命數(shù)也好,你不必告訴我,我遲早會把它們通通踩在腳下。這原本就是我的道,你大可以放心,我不會怕,也不會退?!?/p>
“所以你也不要怕。”
城中鳳凰再次引頸長鳴,扶搖而上,朝云端飛來,金羽燃著照火訣的明焰,仿佛一輪明晃晃的太陽。
朱英自覺該說的都說了,至于宋渡雪怎么想,也不是她能猜透的,反而舒了口氣。又見那機關(guān)鳳凰愈飛愈高,沈凈知的亡羊補牢之計尚未開始,已經(jīng)被她誤了大半,心說要不然就算了,免得弄巧成拙,更招宋大公子不高興。
遂主動開口道:“我送你回去?!?/p>
宋渡雪卻驀地反問:“你大費周章地把我弄到天上來,就為了陪你喝西北風(fēng)?”
“不,本來是想帶你去……”
“為什么不去了?”
朱英莫名其妙地抬起頭:“不是你一直鬧著要——”
話音驟停,朱英猝然驚覺,宋渡雪目光幽暗如一潭深水,正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她。恰在此刻,機關(guān)鳳凰自不遠處盤旋而上,光芒淌過桃花潭底,好似潑灑了一捧不熄的火星。
空氣霎時寂靜,宋渡雪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克制地移開視線:“我不回去了。你本來打算帶我去哪,我跟你去?!?/p>
朱英被他盯得一愣,莫名感覺有些耳熱,不甚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也不是非去不可,是我二師兄的主意,你不一定喜歡?!?/p>
宋渡雪挑眉:“人都拐過來了,你倒不想去了?”
朱英啞口無言,余光瞟見鳳凰飛過后,滿城天燈如野火流螢,突然想起沈凈知跟她念叨過不下十遍的核心環(huán)節(jié),倒吸一口涼氣:“糟了,快走!”
施了匿蹤咒的長劍破空而起,“嗖”一聲從頭頂鳳凰的羽翼間鉆出去,掀起一陣來之莫名的疾風(fēng),把花籃都吹得晃了兩晃,趴在籃邊的陳昭昭嚇得驚叫一聲,差點摔倒。
幸虧身后及時伸來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她,陳昭昭回頭一看,是那個沉默寡言的高僧,身披漆黑僧袍,灰蒙蒙的眼珠淡漠地俯視著她,收回手施了一禮:“公主殿下,高天危險,還請回到座上?!?/p>
陳昭昭嚇得小臉煞白,緊緊抓著扶手,卻瞥見宋懷珠仿若無事,輕扶著欄桿,平靜地望向遠處,于是也不肯走了:“不用,我就站在這兒?!?/p>
此時鳳凰已經(jīng)飛上了百丈高空,跪在旁邊的內(nèi)侍一眼也不敢往下看,強忍著暈眩顫聲勸道:“公主殿下,風(fēng)云不長眼,萬一再有個顛簸晃蕩的,您等到鳳輦停穩(wěn)再賞景也不遲??!”
宋懷珠聞聲回望了一眼,款款走下籃首的百花階,招手道:“安樂,回來吧?!?/p>
陳昭昭立刻二話也沒有,乖乖跑回她身邊,黑袍僧合掌道:“阿彌陀佛,還是貴妃娘娘金口玉言管用?!?/p>
宋懷珠理了理陳昭昭被風(fēng)吹亂的柔軟發(fā)絲,溫聲道:“小孩子不懂事,圣僧莫怪。”拍拍小女孩的手臂,叫她坐回座位上,自己卻走到黑袍僧身邊,仰頭往天空看去:“今夜天朗氣清,哪里來的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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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僧視線落在方才劍影一閃而過的地方,意味深長道:“鳳凰來儀,百鳥朝覲,大約是哪只淘氣的小鳥吧?!?/p>
兩只淘氣的小鳥一路狂飆,宋渡雪本來以為朱英飛這么高是故意折騰他,沒想到她還在筆直地往上,頂著烈風(fēng)艱難地問:“你究竟要帶我去哪?吃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