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渡口間沉在水下的浮板橋已被拉起,只需會些簡單的輕功便可以在其上自如行走,而玉真子早已換了艘更大的船等在岸邊,用來渡那些無法自行過湖的人。
無為子隨性地擺擺手:“我這老頭子自己過湖就得啦,不給道友們平白增添負擔。”
只見他將手中拂塵橫置于身前,信手一點,那拂塵便飄在了空中,無為子盤腿坐上,正待橫渡湖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慢悠悠地飛回來,拍了拍拂塵剩下的一點空位,笑著問宋渡雪:“大公子,你是要跟老夫一起走,還是與幾位小道友一起走呀?”
那半個巴掌大的地方,留給兔子坐也許還合適。宋渡雪看了一眼無為子這心機老道,抽了抽嘴角:“不用了,我和他們一起坐船。”
等祭酒們各顯神通地走完了,岸邊便只剩下了凡人,大多都是兩家的家仆,第一船自然要先拉走身份更尊貴的朱家人與宋家人。
朱瀚已經坐到船上,回頭卻見朱英還閉著眼睛,木頭似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皺了皺眉頭喊她:“朱英,還愣著做什么,怎么還不上船。”
朱英仿佛被從睡夢中喚醒了一般,神情有些發(fā)懵,仿佛不知今夕何夕,遲鈍地眨了眨眼,這才邁步向木船走去。
木船被麻繩綁在鉚樁上,卻不是完全靠在岸邊的,需要邁一個大步才能踩到,朱英卻跟看不見一樣,木著臉抬腳就往船與岸之間的間隙踩去。
“小心!”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前腳上船的宋渡雪轉身要扶她,卻被更加眼疾手快的朱菀搶了先,她不僅從背后抱住了人,還把朱英往后一帶,讓宋渡雪伸過來的手抓了個空。
略施小計得逞,朱菀從朱英肩頭探出半個腦袋,很是得意地對宋渡雪挑了挑眉:就憑你也想和我搶英姐姐,沒門!
宋渡雪怔了一怔,沒說什么,默默坐下。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感覺到了敵意。
這對父女也是活冤家,兩人都不是什么活潑性子,稍一鬧起矛盾更是冷得要結霜,朱瀚遠行數月,見到愛女也沒什么親熱話,看見朱英恍恍惚惚的模樣,似乎還想說她兩句,但看還有外人在場,最終還是忍住了,只將她拉到身邊坐下。
這艘船寬敞,船篷內坐下十來人不成問題,待到朱家這一老二小坐定,宋渡雪看到還安靜地站在渡口不動的瀟湘,皺了皺眉:“還站在那里做什么?你也上船來?!?/p>
瀟湘往船篷里看了一眼,略含憂傷地垂下眼簾,行了個禮細聲細氣道:“不可,奴婢畢竟是下人,老爺公子和小姐們先走吧。”
這出戲朱菀知道,叫做欲拒還迎,這副半推半就的模樣,不就是要宋渡雪和朱瀚當著她們倆的面承認她可以與她們姐妹倆平起平坐嗎?想到這一層,這丫頭當場氣成了個葫蘆,連忙扭頭去看她的英姐姐,可朱英還是一副老僧入定般的模樣,兩眼空空地看向遠處。
“……”
宋渡雪臉上寫滿了無可奈何,轉頭向朱瀚解釋:“伯父,這是與我從小一同長大的伴讀侍女,我一直把她當作妹妹看待,能否請您通融一下。”
朱瀚和他們一路走來,早看出瀟湘的身份不低,心中暗道這小丫頭年紀不大,心思倒是不少,面上還是點點頭:“大公子客氣了,我們蜀地民風開放,沒那么多規(guī)矩,瀟湘姑娘也請上船來吧?!?/p>
瀟湘這才肯進船,上船后坐在宋渡雪身邊,肩頸挺得筆直,雙手搭在膝上,并膝側向一邊,好像她不是坐在一艘老舊木船的船篷里,而是坐在金玉步輦上似的,襯得對面沒骨頭似的靠在船壁上的朱菀像只野生的猴子。
至于朱英,正所謂站如松,坐如鐘,她像只野生的猴王。
這可把朱菀氣得幾乎雙目噴火,她迅速調整了自己的坐姿,學著瀟湘的模樣把自己凹出了端莊小姐的樣子,一邊忍受著渾身筋骨被迫擰成麻花的痛苦,一邊暗自記下了一筆,心說好一個妹妹,竟敢挑釁她,也不看看鳴玉島是誰的地盤,等到了島上,一定要讓這位“妹妹”好看。
不過一刻,船便泊到鳴玉島岸邊,朱瀚下船對等在渡口邊的一眾朱家人招呼道:“大家都辛苦了,之后的事不必勞煩諸位,道長,我先帶您和公子去住處?”
無為子仍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攏了攏拂塵的須抱入懷中,道:“甚好,只是,道友不等等令愛嗎,我見她似乎有什么話想說呢。”
此時的朱英終于沖破了九大要穴的最后一道禁制,嘗到喉中涌起一陣腥甜,卻也顧不得那么多,抬手解了點在啞穴上的封印,頓時吐出一口殷紅的血來。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這個不撞南墻絕不回頭的姑娘撩裙跪下,拱手用還略有些嘶啞的聲音朗聲道:“列祖列宗在上,碌碌子孫朱英德薄才鮮,不配習得秘術真?zhèn)鳎荒苎垡娤热酥ㄈ漳和靖F,后繼無人?!?/p>
“愚但愿能登頂云樓,摘得龍珠,學成天絕劍,以告慰諸位祖先英烈在天之靈?!?/p>
“縱使力有未逮,中道崩殂,也算死得其所,不負此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