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一閃,怒雷咆哮,暴怒地將紙穗撕碎成漫天飛雪,一名枯槁老婦撐著一根纏滿白紙的拐杖緩步走出,雙目泛著病態(tài)的紅,如枯井般陷在眼窩中,干癟的嘴唇無聲地張合著,未語淚先流,聲音好似破鑼哀鳴:“啊啊,莫急走,且慢行……黃泉路冷,莫急走哎……”
“師妹凝神,”杜如琢沉聲喝道:“別聽,小心被她勾了魂?!?/p>
朱英猛地一個激靈,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竟恍惚失神,被那哭喪調(diào)牽著走了,心中頓生后怕,再不敢多猶豫,雙手緊握劍柄,一勢追魂如裂帛,悍然從紙穗中穿過,直取那老嫗首級。
“別擋道,滾開!”
哭婆手中拐杖重重往地下一拄,杖頭紙幡似被無形陰風卷起,迎風暴漲十丈,絞纏成一座天羅地網(wǎng),同時扯著嗓子撕心裂肺地哭嚎起來,字字錐心:“麻繩偏挑細處斷吶,厄運專找苦命人,生死更漏催似鼓,世事無常割如刀,君埋泉下泥銷骨,妾作孤雁怎成行?莫急走,莫急走啊——”
朱英牽掛著生死未卜的宋渡雪,明知拖得越久他的生機越渺茫,卻無論如何都掙不脫那些紙穗,心急如焚間,意念不慎失守,被哭婆的哀泣直刺神魂,眸中神采倏地一黯,心底騰起個念頭:如果不是跟我扯上關(guān)系,他本不該遭此厄運。
此念一生,萬念俱灰,茫茫悲意如洪濤決堤,朱英動作驟停,劍光與劍勢一同寂滅,任憑狂舞的白紙纏滿雙臂,封住七竅,也好似不聞不見,紋絲不動。
……一句自她記事起便如影隨形的卜辭,好不容易行至幽冥彼岸,才終于探聽得幾言秘辛、二三真相,卻還是繞不開最初的定論:天煞孤星,命中不祥,克盡親朋。
天命如繭,困頓此身,千絲又復萬縷,要如何才能掙得脫呢?
杜如琢立刻察覺到異樣,隱蟬急得上躥下跳,一口唾沫星子混著法術(shù)噴到她臉上:“師妹!現(xiàn)在是打瞌睡的時候么?快醒醒,你不想救大公子了?!”
哭婆見狀心下一喜,舉起拐杖使勁一卷,紙穗紛紛收攏,拖著朱英朝她飛來,正待伸手擒住那值錢的丫頭,卻突然神色一滯——
一道纖細的劍影輕柔地割開了白紙穗,露出女子慟然的眼眸,手中劍卻作繭上絲,紛亂糾纏,織成了一張令人無處可逃的羅網(wǎng),好似凌遲,千刀萬剮地取人性命。
天絕劍法第七式,縛命。
白紙穗被這纏綿的一劍絞殺殆盡,哭婆的哭喪調(diào)也唱不下去了,“哇”的慘叫一聲,身形暴退數(shù)丈,瞪大了渾濁的雙目,遙望著那世間唯一的誅邪劍法傳人,竟然萌生了退意。
然而朱英還沒自大到以為能憑一劍與百鬼為敵,瞥她一眼,并不深追,反而趁機抽身御劍飛去,轉(zhuǎn)瞬便沒了蹤影。
哭婆驚魂未定,方才那一劍的劍意之深,連她都為之心悸,如果不是修為不夠,恐怕留不下她這條老命,呆愣了片刻,才想起來什么,啞著嗓子傳音道:“沒抓到,往東跑了。這丫頭有點本事,難怪會被陰君看上……你們也小心,不要事到臨頭,陰溝里翻了船?!?/p>
朱英捂著已變成黑紫色的肩頭,將飛劍御至極速,深呼吸道:“師兄,這是什么咒,為何解不掉?”
杜如琢嚴肅道:“哭婆的泣杖里有上千年的哀詛,會用肉身疼痛擾亂人心緒,你修為不夠,不要妄動,先忍一忍,等我想想辦法——師妹,你是不是飛錯了方向?這不是出城的路?!?/p>
“沒錯,剛才那條路上還有埋伏,他們似乎掌握了我的行蹤,不管我怎么跑都會被堵住,我先……哈,我先繞幾圈?!?/p>
朱英冷靜地回答,又焦躁地掐緊了掌心,長劍急停,猛然轉(zhuǎn)了個彎,對自己發(fā)怒道:“不行,沒時間了,我必須快點出城,我——”
“是聚殺陣。”朱慕忽然開口道。
杜如琢睜眼朝他看去,驚訝地問:“什么?”
朱慕一動不動地站在高處旁觀良久,總算看出了端倪,抬眸道:“他們占據(jù)了幾處要害,在不停把她往中間趕,她逃得再快也沒有活路,反而只會讓包圍加速成型,直至無路可逃,就像棋局中的聚殺一般?!?/p>
話音頓了頓,又平靜地說:“好在聚殺尚未成型,仍有一處禁眼,若能爭得,便可使對方因氣緊而自成掣肘。請師兄代為轉(zhuǎn)述,我告訴她該怎么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