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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九·鬼夜哭（3）（第1頁(yè)）

宋渡雪喘不上氣似的，胸口急促起伏了幾下，無(wú)聲闔上眼，藏在背后的指甲死死掐進(jìn)了肉里。

她知道了，他驚惶又無(wú)助地想。

來不及細(xì)想朱英為何突然開了竅，過去所有斟酌與決定剎那被撕成了碎片，散作飄零暮雪，而宋渡雪渾似千里冰封中一名不著寸縷的失路人，無(wú)力回天，只得屏息凝神，靜靜等待她的最終判決。

雖然早有準(zhǔn)備，但見他始終緘口不語(yǔ)，朱英的心也跟著沉到了谷底，知道猜中了，黯然地嘆了口氣：“其實(shí)你和我說一聲就好了，我可以成全你?！?/p>

世家婚約并非兒戲，無(wú)故休妻乃大事，壓根不像他說的那么輕易，哪怕為了自身聲譽(yù)，三清也不能縱容他任性妄為，但如果朱英也同意，此事便算和解，會(huì)好辦得多。

“……可以？”

宋渡雪啞聲反問，話音陰晴不定，一字一頓道：“可以，是心甘情愿的意思嗎？”

朱英坦坦蕩蕩地回答：“只要能解你的心魔，我當(dāng)然愿意?！?/p>

宋渡雪卻兀自咬緊了牙關(guān)，勁力之大，齒間幾乎沁出了血腥味，驀然抬頭，眸光晦暗，深不見底，翻涌著心魔行將蘇醒的驚濤駭浪。

“朱英，你也告訴我實(shí)話，如果沒有心魔種……可以，是心甘情愿的意思嗎？”

朱英對(duì)上他直勾勾的目光，心底不知怎地激起一陣波瀾，眉心不自覺抽動(dòng)了一下，倏然垂下眼簾。

情不知所起，她察覺得也太遲，怨不得旁人，盡管清楚此時(shí)只要違心地撒個(gè)謊，就能立刻解決問題，也能保全二人的情分與顏面，免得往后心生怨懟，不好相見，可朱英向來不擅撒謊，也不愿撒謊。

無(wú)愧于人，亦無(wú)愧于己，這是她千仞無(wú)枝的道心。

啞然良久，別過臉去小聲道：“抱歉，不是。”

宋渡雪終于聽到她的答復(fù)，慘然一笑，脫力似的晃了晃，捂住眼睛往后靠去：“那我就不要?！?/p>

朱英頓時(shí)急了，上前兩步：“和心魔種比起來這點(diǎn)不情愿又算什么？你根本不必在意我的——”

“怎么可能不在意？！”

宋渡雪怒吼，一拳砸在月洞門上，“咚”的一聲，華麗的木質(zhì)裝潢瑟瑟發(fā)抖。

一廂情愿落了空，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應(yīng)該去找個(gè)沒人的角落藏起來哭一場(chǎng)，但心魔種卻不肯就此放過他，宋渡雪胸中驀然燒起一把有毒的火，轉(zhuǎn)瞬已成燎原之勢(shì)，燒盡了四肢百骸，眼前出現(xiàn)幢幢的鬼影，耳畔猶如伐鼓敲鐘，淚泉干涸，心脈龜裂，血肉焚作飛灰，只剩下一把不知何物的扭曲枯骨橫亙心間，刺如錐鉆——

“小雪兒？”

朱英見他雙目泛紅，似是心魔發(fā)作，慌忙扶住他，打入一縷靈氣試圖安撫：“別胡思亂想，凝神，清心丹還有嗎？在哪里？”

宋渡雪從鬼魅橫生的幻覺中看見她的臉，不知那眼底的心疼究竟是確有其事，還是他自討苦吃的可悲妄想，狠狠一咬舌尖，從劇痛中取回片刻清明，奮力推開她：“你走，出去，你出去?！?/p>

朱英透過單薄的胸膛摸到他瘋狂的心跳，直被震得掌心生疼，猝然冒出一股怒意——比起見他被心魔折磨，解除婚約而已，能叫什么代價(jià)？他又在固執(zhí)什么？

“我說了我愿意！”朱英一把揪住他的領(lǐng)子，兇狠喝道：“情愿跟不情愿不是這么算的，我不想看你難受，我會(huì)更難受，聽得懂嗎？！”

宋渡雪被她抵在墻上，朱英的手勁大極了，像一把緊鎖的鐵枷項(xiàng)，他想躲都沒處躲，二人相距不足一臂遠(yuǎn)，急促的呼吸交織成了一股無(wú)形的湍流，眼神抵死纏斗，約摸過去了一炷香，又或許只有電光火石的一瞬，宋渡雪陡然抬手，掐住了朱英的臉。

他比朱英高出大半個(gè)頭，此刻居高臨下地垂下視線，灼熱而混亂的目光落在后者的唇上，貪婪地描摹了一圈，喉結(jié)滾動(dòng)，將指腹印上她唇角，被那柔軟的觸感引誘，忍不住摩挲了一下。

想要……據(jù)為己有。

朱英垂眸看了眼他的手，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皺緊眉頭開口：“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