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英死死掐緊了掌心,神色似悲又似怒,愴然地想。
既承諾過要護你周全,我便絕不會食言,哪怕是刀山火海呢……下回我一定能再快一點,再給我一次機會行不行?
“收手吧,留下靈力,否則你自己也出不去。”那魔修不知何時已悄然來到河畔,冷眼旁觀片刻,出聲提醒道:“花毒侵透臟腑,肉身尚存已是奇跡,神魂恐怕早已……”
“我能救回他。”朱英冷冷打斷他道。
“怎么救?”那人無喜無悲地輕聲問:“凡人魂魄輕如柳絮,一旦離體,片刻便會消散于無形。”
“我會想辦法。”朱英揚起頭,惡狠狠地瞪著他,眼底好似燒著一團漆黑的火:“上窮碧落下黃泉,只要還有一口氣,我一定會把他找回來?!?/p>
那人與她無言對視良久,提起唇角,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似嘲弄又似嘆息:“那我便祝你——”
話音猝然中斷,他眼珠往下一轉(zhuǎn),驚訝地眨了眨眼,朱英聽見了一縷氣若游絲的聲音。
“……阿英?”
她渾身一震,猛地低頭,就見宋渡雪吃力地撐開眼皮,目光迷茫,指尖動了動,似乎想碰她的手。
朱英一把抓住他,驚慌失措道:“是我、我在,我在?!?/p>
她手勁大得能倒拔垂楊柳,直把宋大公子嬌生慣養(yǎng)的骨頭捏得“咔”了一聲,宋渡雪吃痛抽了口氣,朱英慌忙松開,卻被他屈起手指勾住了,輕聲呢喃:“我剛剛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朱英不知怎么,鼻頭一酸,費盡全力才忍住,沉默片刻,抽出手來搭上他手腕,沒頭沒腦地啞聲問:“這里,是你自己割的嗎?”
宋渡雪聽不清她說了什么,他像冒著風雪跋涉了千里的旅人,終于抵家,還沒來得及感慨途中艱辛,已經(jīng)疲憊不堪地累趴下了,醞釀良久,最后只挪了挪手臂,堅持不懈地找到朱英的手指,闔眸嘆道:“算了。阿英,我好想你。”
朱英終于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撈起他抱緊,滾燙的淚珠斷了線一般落下,噼里啪啦地砸進忘川河里,咬牙切齒道:“你下次再敢、再敢……我打斷你的腿!”
宋渡雪懵了一下,下意識想幫她擦眼淚,奈何手腳實在動彈不得,嘗試半晌無果,只得低頭蹭了蹭朱英的臉頰,柔聲安慰:“不會有下次了,不會的,我保證。不哭了,不哭了好不好?再哭下去我要愧疚了?!?/p>
“你……該!”朱英從牙縫里擠出字,兇神惡煞地回道。
宋渡雪深知此人粉身碎骨都不會掉一滴眼淚,是真有些心疼了,沒脾氣地哄道:“對,我該,都怪我,我回去就寫悔過書,深刻反省,定然不會再……”
話還沒說完,天地間風云驟變,彼岸花瘋了似的劇烈搖擺,忘川急速暴漲,滔天洪水從上游咆哮著奔騰而下,驚濤拍岸,震裂了幽冥大地,無垠的荒原竟好似風中絲綢,丘與谷起伏不定,地面被生生撕裂,無數(shù)深不見底的裂縫橫縱交錯,腥風沖天而起,攜來了萬鬼深埋在地底的哀哭。
圣人之血,孽骨之淚,今神之生,昔鬼之死,盡數(shù)匯于忘川,隨其滾滾流向幽冥盡頭,送予被重重枷鎖封印了千年的神物。
后土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