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公子人不大,卻很要臉,本來滿腔的委屈差點串成珠子漏出來,被朱英這么一堵,愣是把眼淚憋了回去,深吸了口氣,語速飛快地說:“那不是你的師祖,是心魔,先前一直藏在他身上暗中操縱,你師祖的意識想反抗,被它壓制住了,你——”
朱英掂了掂手中重劍,“嗯”了一聲:“看得出來,是不大像個人。”
直到此時,宋渡雪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眼前的少女脫胎換骨似的,一舉一動都多了種不受外物所累的輕盈,連說話的語氣都安靜了三分,怔了怔:“筑基?你有道心了?”
朱英其實也不清楚,她的靈臺由本源靈氣重鑄,而本源靈氣里殘留著沖虛的神識,仙人的神識里還能有什么?自然是處處不談道心,卻處處都是道心,筑基當(dāng)然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問題是這道心天知地知靈臺知,就是好像忘了通知她。
心心相印的效果消失后,沒了牽在心頭的一根線,朱英散落的神魂又被拖進了幻境中,但她已經(jīng)想起了自己是誰,便不會再茫然失落,剩下的就是一邊撿回自己,一邊在先圣的神識中尋找天絕劍的道心了。
那些幻境部分來自記憶,部分來自見聞,更有甚者似乎只是沖虛的一個念頭,或是渺茫的靈感,別說道心,人都沒有一個,短短幾日,朱英像是走了投胎快捷道,已經(jīng)把花鳥魚蟲挨個當(dāng)了個遍,神魂碎片零零總總收集得差不多,天絕道心卻仍然毫無頭緒。但她能感覺到,那朱氏心心念念三千年的天絕道心的確在她靈臺里,就藏在萬千神識殘念中,只是她還沒找到,可惜現(xiàn)在并不是潛心問道的好時候,靈感提醒她外面有危險,朱英只好暫時中斷了上下求索,先出來救人。
不過此事太復(fù)雜,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也不好當(dāng)著心魔的面大談特談道心問題,朱英只好含混地點了點頭,沒注意到宋渡雪眼中一閃而過的黯然。
心魔抬手試了幾次,發(fā)覺這具身體道心破碎,經(jīng)脈破碎十之八九,連最基本的符咒都打不出來,剛搓出一點靈氣,又飛快地熄滅了,干脆放棄,攤開手笑瞇瞇道:“不要這么兇嘛,小女娃,你先把劍放下,過來與我聊一聊如何?”
盡管面目全非,那張臉的眉眼卻依然是熟悉的,笑起來尤甚。朱英眼皮一跳,寒聲道:“別學(xué)承恩師祖說話?!?/p>
“學(xué)?”心魔吃了一驚,好笑地反問:“我即是承恩,何來學(xué)之一談?”
“腌臢魔物,”朱英惜字如金地冷冷道:“你也配?!?/p>
心魔不以為意,聳了聳肩:“與你說不通,罷了,你說不配便不配吧?!彼路鸾K于想起來該怎么當(dāng)人,一改方才的邪性,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服,才盤腿坐下,沖朱英招手道:“還舉著那玩意做什么,不嫌累么?不必害怕,我這會兒心情不錯,不傷你們。”
宋渡雪尖酸地譏諷道:“我這會兒心情也不錯,你若能自行了斷,沒準(zhǔn)我出去還能給你堆個墳,逢年過節(jié)燒點紙下去。”
“呵呵呵,小娃娃的好意我心領(lǐng),燒紙卻不必了,我們魔物天生無魂無魄,死了就是死了,燒再多也攢不到下一世去,你還是留著給自己吧?!?/p>
心魔一點也不把他的挖苦放在心上,含笑道:“我知道你們在擔(dān)心什么,但眼下她既然回來了,大家就又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何不先聯(lián)手一番,等出去以后再反目?不然,難道你們知道離開的方法么?”
“誰跟你一條繩!”朱菀見到朱英回來,欣喜若狂后,一身的膽子悉數(shù)長回來了,背都挺直了幾分,叉著腰罵道:“不對,誰是螞蚱,丑八怪,你才是螞蚱,你全家都是螞蚱!”
宋渡雪聞言,與朱英交換了一個眼神,朱英隱晦地?fù)u了搖頭——即便她得了本源靈氣,里面也沒寫該怎么離開封魔塔,唯有在塔里困了三千年的上古魔物可能知曉。心魔所言不假,要想出去,他們再嫌惡也只能捏著鼻子與它合作,難怪這么氣定神閑。
“想明白了么?封魔塔只進不出,靠的是封印與禁制,禁制不解,哪怕把頭頂這個蓋拆了,還是出不去。”心魔一邊打呵欠,一邊伸了個懶腰,血紅色的眼睛轉(zhuǎn)得顛三倒四:“說實話,你們怕我,我也怕你們,尤其怕這小女娃一不小心死了,融進去的本源靈氣收不回來,又得等上三千年。瞧,扯平了,還不放心?別緊張了,來,過來坐坐,一個十幾歲的娃娃是怎么自己拼齊神魂的,我可是好奇得緊呢?!?/p>
朱英瞇了瞇眼睛,腳下一步?jīng)]動,將三人都護在身后:“你想要什么?”
“眼下自然是與你們一樣,想出去,”心魔托著下巴笑道,“至于出去以后么……天底下有的是化神大乘的前輩,哪需要你們幾個連內(nèi)丹都沒有的娃娃來操心,對不對?”
朱菀生氣地從朱英肩頭探出半個腦袋:“你又要害人?”
心魔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欸,小女娃此言差矣,我道應(yīng)當(dāng)叫‘命里該有此劫’?!?/p>
朱菀瞪大了眼,沒受他花言巧語的蒙騙:“我呸!分明就是你要害人,害了人還罵別人活該,真不要臉!”
心魔笑道:“呵呵,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么?!?/p>
“你說你是蒼蠅?”
“你連顆蛋都不算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