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黑袍僧人顯露真身之時,朱慕方才領悟了卜辭中預言的“滅頂之災”為何物。
這副高僧容貌顯然是捏造的偽裝,但纏繞在他周身的煞氣做不了假,此人是一名魔修,而且修為極高,若非那來歷不明的法器當眾戳穿,光憑在場眾人,恐怕到死都識破不了。
好似聽見了他心中所想,那魔修的眼珠忽地一轉(zhuǎn),定在了朱慕身上:“我還道是誰在窺視,原來是你。”
朱慕慌忙收回視線,后背唰地沁出了冷汗。占卜一道的本質(zhì)乃是觀測與推衍,修士的修為越高,靈感便越敏銳,任何涉及自身因果之事皆會有感應,他先前的一卦無意中將此人囊括在內(nèi),竟也能被他察覺。
這到底是何等的……
那魔修似乎對他有些興趣,向前走了一步:“告訴我,你算到了什——”
“鐺?。 ?/p>
天舟頂部驟然破開了一道大口子,那魔修所在的半邊船艙仿佛被刀斧斫斷,留下一塊齊齊整整的缺口,呼嘯的狂風灌進艙內(nèi),頃刻掀得桌椅碗盤亂飛,險些把幾個凡人也一并卷落。
而那黑袍魔修卻轉(zhuǎn)瞬出現(xiàn)在了天舟上方,從容不迫道:“你我本無仇怨,呂監(jiān)何必下此重手?!?/p>
呂不逢見他毫發(fā)無傷,臉色更難看了幾分:“正邪不兩立,休要多言?!?/p>
黑袍魔修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故而我才不愿顯露真身,罷了?!?/p>
只見他手掌一抬,身形倏地騰起百丈,凌空停于空中,十指于胸前交叉結(jié)印,寬大的長袍如一面鼓蕩的黑旗,忽而抬眸,口中咒言似吟似嘆:“虛邪八風,聽吾號令,來?!?/p>
剎那間天地色變,八方兇風應召而至,其形各異,或撕破天穹,披萬千風刃盤旋而下,或轟然裂地,挾飛沙走石沖天而起,霎時好似有八條惡蛟聚攏于天穹,風聲咆哮如萬鬼同哭,就連迦樓羅的殘魂也被震得失了威風。
中舟的防御銘文已被打破,只剩下一層鐵皮,被八風聚首的余波卷了個邊,頓時發(fā)出凄厲的尖叫,外殼像草紙一樣被肆意揉爛,船身巨震不止,別說反抗了,幾十位在凡間備受尊敬的半仙這會也都成了螻蟻,站都站不起來,擠在一間艙室內(nèi)被顛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
沈凈知在混亂勉強抓住了羅青禾,拖著她爬到角落里一看,差點心臟驟?!獏尾环昴且粨魟恿苏婊?,只給她留了一口氣,四肢骨頭全碎成了渣子,五臟六腑也破的破裂的裂,整個人像被巨石砸癟了,除非有神仙相助,否則哪怕還能活,也必定會落下殘疾。
片刻慌神后,沈凈知眸光一凜,從胸前暗袋的夾層里翻出續(xù)命丹給她喂下,又強頂著大能威壓掐訣施術,吊住了羅青禾半死不活的小命,正要嘗試喚醒她神智,天舟又是猝然劇震,整個失重地向后倒去。
船尾的飛行法陣被罡風撕裂,天舟驟然間失去平衡,掉了尾巴!
呂不逢僅憑一人,早已是強弩之末,眼見中舟將墜,咬牙暴喝一聲,強行催動一道符箓,金光乍現(xiàn),化作屏障護住船身。
然而就在他分神之際,一頭極寒的冥風蛟抓住破綻,猛然欺近,刺骨寒氣化作獠牙一口咬住他右臂,極寒之氣瞬間侵入體脈,呂不逢衣衫炸碎,整條手臂皆覆上了冰霜,不由得悶哼一聲,虎口掐上風蛟長頸,指尖引爆一道黑符,轟然炸碎了蛟首!
冥風蛟潰散,凜冽的寒氣卻未盡,寒風去勢不減,刮骨刀一般呼嘯涌過,在呂不逢枯槁的須發(fā)上凝出了一層冰碴子,凍得他嘴唇青紫,面容已浮上了灰敗的死氣。
黑袍魔修負手身后,冷淡地懸立在不遠處:“收手吧,你已無力回天?!?/p>
呂不逢抱著右臂,艱難問道:“你……洞虛?”
黑袍魔修搖了搖頭:“尚缺一道雷劫?!?/p>
呂不逢沉重地喘了幾口氣,心徹底沉到了谷底。
元嬰后期的魔修,足夠讓四大仙門忌憚,這般妖魔現(xiàn)于今日,看來果然是他大限已至,命中當有此劫。
“雖還差了一劫,但比起用焚丹術強提的元嬰,仍舊好比云泥。”黑袍魔修心平氣和道:“更何況,你的金丹已瀕臨破碎,焚丹術最多再撐十息,待你丹毀,還有誰能阻止我?及時收手,你還能保住一條命。”
清楚自己的死期將近,呂不逢反而像是卸下了什么,咧嘴冷笑道:“及時收手,你就能放過我了?”
那魔修又搖了搖頭:“我已說了,你我本無仇怨,我取你性命何用?”
呂不逢須發(fā)怒張,眼中迸出兩道寒芒:“那你又要百萬凡人的性命何用?!”
“無用。我此行不為屠城?!?/p>
“呵……那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