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淵眼見朱英的表情從執(zhí)拗變?yōu)閾鷳n,心里咯噔一聲,暗道糟了,忘記朱英不是朱菀,光靠嚇是嚇不住的,自己一通苦口婆心的勸言,怎么似乎還起上反作用了。
兩人正在僵持之際,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從天心堂外傳來:“叔父,渡雪亦愿同往。”
朱英頓時驚訝地睜大了眼,回頭望去,來人正是剛才還莫名其妙鬧別扭的宋渡雪,此人梗著脖子,看也不看同樣站在天心堂里的朱英,徑直走到朱淵身前,顯然沒有冰釋前嫌的意思。
朱英吵著要湊熱鬧也就罷了,宋渡雪這小孩連練氣也沒有,不知道湊的什么熱鬧,朱淵疑惑道:“宋大公子?你這是……”
宋渡雪拱手行了一禮:“無為子道長自認本事高超,將家中帶來的幾樣法寶都留與我作傍身之用。但我方才聽聞道長與伯父似乎遭遇了變故,便想到若是能將這些法寶送去,也許會有用?!?/p>
這事真不能怪宋渡雪,他自己就是個鎮(zhèn)宅辟邪的吉祥物,小鬼小怪們避之不及,所以被朱瀚專門安排住在了朱英所在的自在堂附近當鎮(zhèn)宅獸用,再加上朱菀那風風火火的大嗓門,他就是不想聽也聽見了。
打聽別人家的財寶不是君子所為,因此朱淵只問:“大公子,這些法寶能護好你嗎?”
“具體的我不清楚,”宋渡雪想了想,一本正經(jīng)地復述道:“但是家公說……‘只要你別自己找死,怎么折騰都行’,所以我猜應該沒問題?!?/p>
朱淵啞然失笑,華國公對他這個大孫子還真是……不怕養(yǎng)壞了。
宋家留給他們大少爺護身的寶貝絕非凡品,有了宋渡雪和他的一身法寶,朱淵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不少,雖然在自己家出的事還要讓別人的道長出手幫忙頗為丟臉,但好歹再無需擔心性命安全,于是終于松了口:“好吧,我馬上寫封信將此事告知凈玄,你們三人趁天色還早趕緊動身……切記,進了奉縣立刻去找你們楊凈玄師兄匯合,絕不可以亂跑,安分守己一點,東西送到后盡可能早點回來?!?/p>
此言一出,趴在門外偷聽了半晌的朱菀頓時不干了,一溜煙竄進天心堂叫嚷道:“爹!我也要去!”
朱淵早知道準是朱菀給朱英報的信,心中已想好了要怎么跟她算賬,此時忽然見到這個小逆子,頓時吹胡子瞪眼:“也什么也?你不準去!”
“可是他們仨都沒去過奉縣啊!”朱菀毫無怯意,腰桿一挺,理直氣壯地雙手叉腰:“不信爹問問他們,誰認識路?”
朱淵頓時沒了話說——都怪最近大事小事不斷,給他忙得糊涂了,怎么連這茬都忘了。
“我認識!奉縣我跟著娘去過好幾回了呢,我全記得!”
“是是是,就屬你最厲害!”朱淵磨了磨牙,故技重施,試圖恐嚇自己的傻女兒:“別人都是有自保之力才敢開口,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去給厲鬼送菜嗎?”
“我才不怕呢,厲鬼算什么,英姐姐肯定能保護我的,是吧?”朱菀一把抱住朱英的手臂,有模有樣地指著天發(fā)了個毫無誠意的誓:“天師老祖在上,我就跟在我姐身邊當個指路童子,絕對不惹事,真的?!?/p>
朱淵頭疼地想,七月半馬上就要到了,你姐這個體質,能不能保護好自己都是個問題,別說還要捎上一個你了??渗Q玉島現(xiàn)在就是個空島,沒有別的人可以用,最終他也只能將滿腔希望都寄托在又辟邪又有錢的宋大公子身上,欲言又止地追著他殷殷囑托:“大公子,務必一切小心,一切小心……萬事以性命安全為上啊?!?/p>
宋渡雪被他深沉的目光看得后背發(fā)毛,總覺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覺承擔了什么沉重的責任。
他與朱英的住處挨得很近,從天心堂回去的路自然是一樣的,可眼下倆人正鬧著脾氣,誰也不打算謙讓誰,一左一右,都貼著墻根,生怕和對方挨近了,大院中總共不過一丈來寬的小路,生生被他們走出了勢不兩立的氣勢。
朱菀瞅瞅這個,瞅瞅那個,沒敢開口。
平心而論,三個月的相處下來,她覺得宋渡雪除了身邊太多鶯鶯燕燕,人也又嬌氣又傲慢之外,也并非一無是處。比如他字就寫得很好看,書也讀得多,畫畫也畫得好看,琴也彈得好聽,之前還把快馬從金陵城送來的甜點心分給大家吃了,還承諾以后帶她去金陵的大酒樓吃更好的……
朱菀緊緊綴在她姐背后,看著眼前這二位勢同水火不共戴天的模樣,又想起自己肚里裝過的金陵點心,還有未來插翅欲飛的點心,因為吃人嘴軟的緣故,不由替宋渡雪惋惜起來,開始在心中細數(shù)他的好。
她一條一縷的還沒數(shù)完,就看到了等在路口的瀟湘,見到那個左看右看都很礙眼的青衣身影,朱菀剛在心中搭起的那點同情迅速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