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陽光好得刺眼。
我站在醫(yī)院門口,呼吸著外面的空氣,胸腔不再劇痛,但是那附骨之疽般的癢意和刮擦感從未離開過。
我活著,我戰(zhàn)勝了肺結核。
但是我也輸了。
輸?shù)脧貜氐椎住?/p>
我抬起手,對著陽光慢慢張開五指。陽光透過指尖,能看到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
我不知道,它們什么時候會孵化。
也不知道,當?shù)谝恢幌x子咬破鈣化的硬殼,鉆透我的肺壁,順著我的氣管爬出來時,我會變成什么樣。
或許,那綠鬼從未想過要在二十二歲那天簡單直接地殺死我。
他要的,是一個更加緩慢、更加絕望、并且由我自己的身體親自孵化的毀滅。
我坐進回家的車,關上車門,隔絕了外面喧鬧的世界。
車子駛離醫(yī)院,窗外的世界鮮活明亮,卻像隔著一層毛玻璃,一切色彩和聲響都變得模糊而不真切。
我能感覺到父母小心翼翼透過后視鏡投來的目光,那目光里混著失而復得的慶幸和一絲無法掩飾的擔憂——
他們覺得我的精神被那場大病熬壞了。
我無法解釋。
每一次呼吸,那來自胸腔深處細微的刮擦感都在提醒我,真正的噩夢并未結束,只是從IcU的明槍換成了在我身體里孵化的暗箭。
陽光照在我蒼白的皮膚上,我卻只覺得冷,一種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陰寒。
回到家,我的房間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甚至擺上了鮮花。
我一進去,就反手鎖上了門。我需要絕對安靜,我需要傾聽。
我趴在床上,將耳朵緊緊貼在枕頭上,試圖捕捉肺里的任何異響。
除了自己過快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似乎什么都沒有。
可當我屏住呼吸,將全部意識沉入胸腔,那感覺又來了。
一種輕微的觸感,緩緩挪動著。
就像是一粒粒的細沙子緩慢的流動,不停的摩擦著我的肺。
我猛地坐起來,沖進洗手間,對著馬桶劇烈地干嘔著。
我把手指伸進了喉嚨,拼命的摳,想要把它們吐出來。
一直到眼淚和鼻涕糊滿了臉,可除了酸水,我什么也吐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