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午特別的熱,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電風(fēng)扇吱呀吱呀地轉(zhuǎn)著,吹出來的風(fēng)都是熱的。
媽媽在客廳里喊道:"陽陽,該起床了,再不起來上學(xué)要遲到了!"
我揉了揉眼睛,抓起書包往外跑。九月的太陽毒辣辣地掛在頭頂上,曬得柏油馬路都軟綿綿的。我拐出小區(qū)大門時,后背已經(jīng)濕了一片。
就在這時,我看見了周小川。
他坐在那輛熟悉的藍色三輪車上,兩條腿懸在車斗外晃啊晃。
騎車的是個佝僂著背的老太太,花白的頭發(fā)扎成一個整齊的發(fā)髻,藏藍色的確良襯衫被風(fēng)吹得鼓起來。
我猛地剎住了腳步。
那是周小川的奶奶??墒侵苣棠倘ツ甓炀腿ナ懒?,是我親眼看著靈車把她拉走的。
三輪車從我面前經(jīng)過時,周奶奶轉(zhuǎn)過頭來對我笑了笑。她臉上的皺紋像干枯的樹皮,我渾身一激靈,汗毛全都豎了起來。
周小川似乎沒看見我,低著頭玩著手里的橡皮。
"小川!"我喊了一聲。
他沒聽見。三輪車拐進了通往學(xué)校的小路,那條路兩旁是茂密的槐樹,陽光被樹葉遮擋著,路上一片陰涼。
我站在原地,感覺整個后背涼颼颼的。
我咬了咬牙,還是跟了上去。
小路越走越窄,槐樹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奇怪的形狀。我始終保持著十幾米的距離,三輪車的鏈條聲在寂靜的小路上顯得格外清晰。
周奶奶的背影在樹影間時隱時現(xiàn),她騎車的姿勢很特別,身體前傾,脖子卻挺得筆直。
突然,三輪車停了下來。
我趕緊躲到一棵樹后。周奶奶慢慢轉(zhuǎn)過頭,視線準確無誤地落在我藏身的地方。她的嘴角緩緩上揚,露出一個我無法形容的笑容。我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手心里全是冷汗。
"陽陽,"周奶奶的聲音飄過來,又輕又柔,"來陪小川玩啊。"
周小川這才抬起頭,看見我時眼睛一亮:"許陽!你怎么在這兒?"
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周奶奶的臉在樹影下泛著不正常的青白色,她的腳根本沒有踩在踏板上,三輪車是自己往前走的。
"奶奶送我去上學(xué),"周小川跳下車,"你要不要一起走?"
我死死盯著周奶奶的腳。她的布鞋一塵不染,鞋底離地面有兩指寬的距離。陽光穿過她的身體,在地上投下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影子。
"小川,"我的聲音發(fā)抖,"你奶奶。。。"
"我知道,"周小川突然壓低聲音,拽著我的胳膊往前走,"別在這兒說。"
周奶奶推著三輪車走在我們前面,她的背影看起來那么真實,連衣服上的褶皺都清晰可見。
但是我知道她不是活人,死人和活人之間有種說不出的差別,就像劣質(zhì)塑料花和真花的區(qū)別,乍看相似,細看處處透著不對勁。
周小川說道:"從上周開始的。奶奶說她不放心我一個人上學(xué)。"
"可她。。。她已經(jīng)。。。"
"我知道!"周小川突然激動起來,又趕緊壓低聲音,"我知道奶奶不在了。但她就是回來了,每天中午都來接我。許陽,我好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