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鬼使神差地按下快門。
咔嚓一聲后,相冊里多了一張模糊的照片。放大后,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在衣柜鏡子反射的角落里,隱約有個佝僂的人形輪廓,像是個半透明的老太太坐在一個虛幻的椅子上。
我顫抖著手指往下滑,找到那張外婆的老照片,照片上顯示拍攝地時間竟然是三天前,在外婆去世的當(dāng)晚,23:17分。
而那時,我的手機(jī)和我都還在遙遠(yuǎn)的城市里上班。
午飯時我故意把手機(jī)放在桌上,屏幕朝上。舅媽來添飯時,老照片正好顯示在屏幕上。
"舅媽,你看這是不是咱家后院的梨樹?"我故作輕松地問。
舅媽手中的瓷碗摔在了地上,碎成幾瓣。舅媽的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
"小禾!"母親的聲音尖利得不自然,"你從哪弄的這張照片?"
"手機(jī)里自帶的啊。"我裝傻,"可能是云相冊自動同步的?"
兩個中年婦女交換了一個我讀不懂的眼神。舅媽彎腰撿碎片時,我聽見她極輕地說了一句:"像,太像了。。。"
"像什么?"我追問。
"像你外婆年輕時候。"舅媽避開我的眼睛,"我去拿掃把。"
她們的反應(yīng)太奇怪了。那張照片肯定不只是"外婆年輕時"那么簡單。
飯后我溜達(dá)到后院,果然看見一棵枯死的梨樹,樹干粗壯,枝丫扭曲地刺向天空。我站在樹下對照著手機(jī)里的照片,讓我確定了就是這棵樹。
"姑姑,你在看什么?"表弟家的小孩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我腿邊。
"看這棵老樹。"我蹲下來和他平視,"你知道它什么時候死的嗎?"
"太奶奶說它傷心死了。"孩子天真地回答,"因?yàn)闆]人陪它玩。"
我心頭一跳:"哪個太奶奶說的?"
"就是那個。。。"他指向堂屋方向,那里掛著外婆的遺像,"昨天她還來我夢里,說要找東西。。。"
孩子還想說什么,被他媽媽一聲厲喝叫走了。我站在原地,突然注意到梨樹根部有塊磚頭松動了,周圍的泥土像是最近被翻動過。
入夜后,我借口手機(jī)沒電,早早回了房間。等整棟房子安靜下來,我拿著從廚房順來的手電,悄悄來到后院。
月光給枯樹鍍上一層銀邊,夜風(fēng)吹過空洞的枝丫,發(fā)出類似嗚咽的聲音。我蹲在樹根處,輕易就拔出了那塊松動的磚頭。下面是個生銹的鐵盒,大小正好能捧在手里。
鐵盒上掛著一把小鎖,但已經(jīng)銹得不成樣子。我用力一拽,鎖扣就斷了。掀開蓋子的瞬間,一股陳年的霉味混著淡淡的樟腦香撲面而來。
盒子里是一疊泛黃的信紙,最上面放著一張被撕成兩半又粘合的照片。
正是我手機(jī)里的那張照片,只是多了一道猙獰的裂痕,將外婆和那個男人分開。翻到背面,一行褪色的鋼筆字寫著:"與文翰攝于家宅"。
文翰。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我記憶深處的某個抽屜。
小時候外婆哄我睡覺,曾經(jīng)講過"文先生"的故事。
一個戴著圓眼鏡的教書先生,會背好多古詩,還教村里的孩子認(rèn)字。當(dāng)時我以為是她編的人物,現(xiàn)在想來。。。
我小心展開那些信紙。脆弱的紙張在手中發(fā)出輕微的脆響,像是嘆息。第一封信的落款是"文翰":